窦府家宴巳时开始,如今都辰时七刻了,刘大人还没过来,摆明了是不想给窦贤面子要迟到了的。
窦贤有些气,刘青不过就是光禄寺从三品的寺卿兼国子监五经博士,所学的不过是些搬文弄墨的东西,除了在皇上祭祀、朝会、宴乡酒醴膳羞之事时从旁协助,他根本就没什么实权的,怎么能跟他这个掌管着南景财政,妹妹还是宫中宠妃的户部尚书相提并论。
若不是皇上命他协助刘青办好朝酒会,他根本就不屑于刘青打交道的。
现在低下架子请他过府商讨朝酒会相关事宜,刘青居然敢这么不知趣地怠慢他,分明是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来人,立即备马车,本官要亲自去食仙居看看刘大人!”,他倒要看看,那里李纨到底有什么能耐,刘青居然为了见他不惜耽搁了来窦府赴宴。
展锋听到刘大人去见了别人,哪里还可能坐得住,见窦贤要走,他立刻就说:“大人,展某也想您去看看,也好顺道见见刘大人。”
他来窦府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刘大人,如今窦贤这个引见的人都走了,他自然没有再留在这的道理。
窦贤却是看着展锋皱眉,他去食仙居说白了是去问罪的,带上他,摆明主宾就颠倒了,倒成了他窦贤要求刘青的意思了,可是既然把人引到府里了,他又不可能就这么晾着他,他妹妹还在府里呢,他也不好让他先离开。
窦贤深思熟虑了很久,才道:“也好,看样子刘青是不会来窦府的了,你跟去见见他也是好的。”
但也只是让他见见,会不会为他引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展锋此时满腹心思都在见刘大人这件事上,也没听出他话中的不妥来,便连忙跟窦贤道谢:“多谢大人,展某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大人的。”
窦贤轻笑了一下,说:“那倒不必,你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到时候别让我失望就是了。”
他笑得很暧。昧,展锋立刻就知道他说的是盈儿,脸色顿时僵了一下,窦贤却似没发现他脸上的异样,转身对房里服侍的人说:“你们去跟少爷说,寿宴可以先开始,不必等我回来了。”
丫鬟连忙称是,窦贤又意味不明地看了展锋一眼,对身边的婆子道:“展姑娘第一次来窦府,你们可要好生伺候着才是!”
他本就生的极其威严,又是那样令人闻风丧胆的性子,此刻又刻意加重了好生伺候这几个字的语气,随伺的婆子丫鬟都不免打了个寒颤,恭敬地低头称是,心里却十分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怕是展姑娘不能出窦府了……
展姑娘早就是大人看上了的,忍了这么几个月不碰,还帮着她把香满楼办得有声有色,大人也算是待她十分好了。这会子楼开起来了,大人自然也是要取点利息了的。
她们心里跟明镜似得,目送窦贤出了宴息处,便悄无声息地退下去安排了。
…………………………
清浅很吃惊,她不知道李掌柜为什么会让她见刘大人。
香满楼那两姐妹为了见他,可是费尽了心机的,可最终还是没有见到,李掌柜就这么轻易地把她引见给刘大人了?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想参加朝酒会,是为了打响凭君楼的名声,并没有香满楼这么重的功利之心。
但既然决定参加了,她也是想拿个好名次的,她不是没想过从刘大人入手,只是听说很多这么做了的酒楼都无功而返了,她也就不抱这个奢望了,只能想着靠实力去参加了。
可就在她不抱奢望的时候,刘大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清浅有些哭笑不得,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心种花花不开。
她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一见到刘大人连话都不会说了,跟个呆头鹅似得。李掌柜有些急,他好不容易说服刘大人见见着丫头,怎么这丫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他只好干笑了一声,跟刘大人解释道:“她就是凭君楼的女东家,凭君楼那些新奇的点子都是她想出来的,还有你现在喝的香雪酒,也是出自她的手……你不是早就说想见见了,如今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竟然是刘大人想见她!清浅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刘大人是国子监的五经博士,饱读诗书,还是光禄寺寺卿,掌管我朝太官、珍馐、良酝、掌醢四署,皇上郊祀、朝宴的餐饮之物都是由他负责的,他肯定是见多识广了的,却没想到他也会对自己那些所谓的新奇玩意感兴趣,还低下身段来见她……
清浅顿时觉得这个大人也不像传闻的那样生人勿进了,至少还有东西是他感兴趣的……那是不是说明,她的希望很大呢?
清浅无心走后门,但也没有明知有捷径还往弯路的道理,她很快就收敛了情绪,笑着给刘大人行礼,“民女宁清浅见过刘大人。”
刘青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娇小年轻的女子,她眉清目秀,面容沉静,并没有因为见朝酒会的举办人而得意忘形,更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胆怯退缩,反而不卑不亢地给他行礼,脸上不喜也不怒。
好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李掌柜果然没看错人!
刘大人站起身,缓缓走到清浅面前,弯腰把她搀了起来,眼里说不出的满意,“好孩子,不必多礼。”
这话没有一点的为官架子,听起来就像是慈爱的长辈对晚辈说的!清浅心里忍不住就对这个刘大人生出几分好感来,她悄悄地抬眼打量刘大人。
他身上穿着官服,腰间带着佩绶,穿着黑色云纹皂靴,看上去既威严又慈祥,很少有人能将这两种气质结合在一处的,刘大人却做到了,清浅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李掌柜在一旁看着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打量个没完,就笑着说:“都别站着了,有话坐下来慢慢说。”,这话潜台词就是,你们还想看彼此到什么时候。
清浅到底是个女孩子,听到李掌柜这么说,难免会有些不好意思。
刘大人却是跟没事人似得坐在了主位上,清浅也不好站着,便也在李掌柜的下首坐了下来。
李掌柜给刘大人斟了一杯酒,然后才问清浅:“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这儿?”
刘大人就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也期待地望着清浅,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刘大人的事,她也是听赵掌柜提过的,如果没猜错,他今天应该是去窦府家宴了的。一般宴会都会在巳时开始,这会子时辰也到了,他人却出现在了这里,清浅确实有些想不通。
她原本想,李掌柜找她是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是想跟她谈的,哪里想到他会为她引见刘大人。
清浅摇了摇头,如实答道:“清浅愚钝,并不知掌柜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李掌柜便笑了,又饶有兴致的问她:“那如今你可知道了?”
清浅知道李掌柜是为她引见刘大人,却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求到会仙楼的酒楼不少,就是跟会仙楼有合作的就有好几家,李掌柜都无一不拒绝了,却为她这个走出了会仙楼,明目张胆成为他对手的人引见……清浅也确实有些不解。
她道:“清浅愚钝,只能猜到个大概,却不知掌柜深意。”
李掌柜却不答,拿了酒壶给刘大人续杯,笑着问刘大人:“你觉得这酒如何?”
刘大人就喝了一口酒说:“闻着清冽,吃起来倒是绵软可口,喝了大半壶也没觉得醉人。”
上贡到宫里的酒,倒是没有一个能像这酒一样奇特的,他心里不免对这女娃多了几分好奇,“倒是和上一届朝酒会状元酿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就是说,她酿的这酒差不多可以跟朝酒会状元的酒相媲美了!这是很高的赞赏了,清浅连忙说:“大人过誉了,清浅酿的酒不过是雕虫小技,哪里能跟朝酒会的状元比。”
她虽然有着现代的知识,但她不会认为自己的酒就是天下无敌,无人可比了,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很多事说过了,反而觉得自大了。
倒是个谦虚的孩子,刘大人呵呵地笑,“我倒没夸大,这酒确实很出色。不过,在酿制的过程中,似乎少了点什么……喝着有些单调了。”
这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酿的那坛,清浅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他说的喝着单调,怕是指酿酒之人的投入的情感吧……带着感情去酿的酒,喝起来就能让人感到不同和满足,心不在焉酿出来的,就会单调而乏味。
刘大人这是在教她,酿酒的时候,不能仅仅为了酿酒而酿酒……而要适当的投入自己的情感。
清浅很感激他,笑着说:“清浅多谢大人教导。”
果真是个聪慧的孩子,他都还没说少了什么,她就已经先自己悟到了,假以时日,定然不是池中之物,也难怪李纨这家伙这么看好了。
正说着话,门外就传来一阵躁动,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大声喊道:“刘大人在哪里?”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