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离鬓发凌乱,嘴角渗着血丝,脑袋嗡嗡作响,却见太后又一次俯下身来,轻蔑地笑道:“你这个贱人,你还记得你的妹妹么?别忘了,当初可是你亲自动的手。”
是啊,当初动手的是莫青衣,而不是当时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元妃娘娘。可是太后啊太后,你若跟此事无关,又如何知道这么多的隐情?外界皆道莫二小姐乃是暴病而亡,你这般画蛇添足自断退路,可由不得人了。
莫青离不怒反笑,那笑容阴森入骨,竟让元太后不经意地退了几步。
元太后大惊,指着被御林军押制着的青贵姬正色道:“果然是妖女,如此恶毒疯癫之人如何还能陪伴君侧?传哀家旨意,即刻将此女打入冷宫,听后发落。”
王禹少只如当头棒喝,虽然早便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可是看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御林军强押着她往外拖去的时候,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刺痛,可是他却不能出手,他知道唯有青贵姬失宠,方能引蛇出洞。
正当这边御林军强行拖着状似疯癫的青贵姬往殿外行去的时候,那边赵子霈也已经得了消息赶了过来,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只不耐地浓眉一皱:“发生了何事?”
众人都清楚青贵姬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顿时也都安静了下来。莫青离见赵子霈虽然隔了十几步的距离,却终究还是来了。
莫青离趁机挣脱了御林军朝着皇帝奔去,身子还来不及站稳便跪了下来抱住了皇帝的腿:“皇上,你要替臣妾做主啊。”
说着便是一通嚎啕大哭,似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赵子霈眼中异光一闪,却笑着向青贵姬伸出了手来:“爱妃先起来,这般风度尽失,端得让宫人们笑话。”
莫青离目光凄怨哀婉,看着一脸温和的赵子霈,片刻后才犹豫着将手放到了皇帝的掌中。
元太后见事情有所转寰,自是不会这么轻易罢手,只听她一声冷哼:“皇帝也不问青红皂白,便打算饶了这妖妇的罪过么?”
“闹得这般沸沸扬扬,朕道是谁呢,原来是母后在此”赵子霈向前一步挡在青贵姬面前扬声道。
元太后听出了皇帝话中的不悦,却也不想要妥协:“哀家虽已不问俗事,却也断不会让这等妖妇为祸后宫,今日她竟然私自将皇子带回念伊殿,又出手伤了王将军,更是口出狂言险些害了哀家,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怎能继续留在后宫?”
太后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于情于理。赵子霈目光一凛,扫了一眼眼前的众人,又看那王禹少手臂仍在流血,确是受了伤。
只听皇帝傲然大殿中央,神态倨傲,不可一世:“传朕旨意,青贵姬不尊礼数以下犯上,今念公主年幼,故罚其禁足于念伊殿中,非传不得出。”
禁足?仅仅是禁足?莫说是太后一党,便是莫青离自己也不曾想到赵子霈竟会如此宽待。虽然禁足等同于软禁,可是念伊殿总比那阴森可怖寒气逼人的冷宫好太多了。
元太后见圣意已决,也知道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改变皇帝的心意了。此刻一直隐在殿外的元皇后仪态万千地走了来,搀着太后的手温顺地说道:“母后息怒,贵姬业已疯癫,皇子跟公主是绝计不能留在念伊殿了,臣妾膝下无子,对孩子又甚是疼爱,莫如将皇子与小公主都交给臣妾来抚养,臣妾定不负所望。”
原来皇后这般苦心孤诣,当真是打的这个主意呢。赵昀陌是皇帝唯一的皇子,日后受封太子也未可知,而那赵昀凰虽小,却得皇帝万般宠爱,有了这样两个筹码,即便不得皇宠,她的皇后之位也是坚不可摧的。
好好好,你考虑得如此周全,那我便成全了你又如何?莫青离心中电转直下,看着皇后的眼神里竟是轻蔑不屑。
元太后欣慰地看了看身边恭顺的皇后,缓了声气道:“这样也好,皇帝本就子嗣不多,可不能被这妖妇给毒害了,孩子就暂时交给皇后,至于以后如何,待哀家细想一番再做定夺。”
定夺?这一旦被带走,还有送回来的道理吗?莫青离面有戚色,泪眼婆娑,侧眸瞧着身边的皇帝,哀哀地唤了声:“皇上。”
这一声满含了不舍与哀求,赵子霈却被她的目光刺得一痛,却也不曾有所动容:“母后英明,一切就按照母后的意思。”
孩子被带走了,一个是一出生便来不及看一眼的亲生骨肉赵昀陌,一个是自己呵护了几个月早已视若亲生的赵昀凰。
走的时候两个孩子都还睡着,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犹不知道以后的命运会是如何,只是生在帝王家,谁人不可怜?
莫青离心如刀割,那感觉甚至比当年被剖腹取子的疼痛更甚,前世的死别,今生的生离,只会让她更加坚韧。她看着两个孩子熟睡的笑颜,心间却是百转千回:孩儿且委屈几日,阿娘定会将你们夺回来,从此谁人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好端端的一场宫廷盛宴终究还是不欢而散,因为青贵姬得了失心疯。
虽是新年,整个睿宫却是死气沉沉的,气愤凝重又紧张。宫人们都夹紧了尾巴,尤其是在皇帝身边当差的,更是不敢松懈。
转眼便是上元灯节,宫里各色霓虹争奇斗艳,称得整个深宫一片亮堂,只要有湖水的地方便可瞧见色彩斑斓的许愿河灯。宫女太监们,各宫的小主娘娘们皆换上了喜庆吉祥的行头穿梭在灯市花间,好生热闹妖娆。
而此刻的念伊殿却是陷在一片黑暗中,盛极一时的青妃也只像个传说一般成了过往,人人皆道帝王凉薄又无心,此时说来才格外贴切。
莫青离倒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如今的得失,她在等,等那些心中有鬼的人得意忘形,等他们自露马脚。
整个念伊殿漆黑一片,唯有青贵姬的寝殿点着一盏宫灯,在这空旷的大殿里,显得微弱又凄凉。
殿门以极快的速度一开一合间,王禹少已是闪身进了来,莫青离嗅觉甚是灵敏,早已熟识了他的气息,也不转身便淡淡的说道:“你来晚了。”
王禹少只是笑了笑,大步上前从后将她抱在怀里:“有事耽搁了,等很久了么?”
久么?有一世那么久么?你等了青离一世,她只才等了这么半刻何足言道?
莫青离神态间尽是凄惶,看着眼前真实存在的年少将军才有了些生气:“虽是禁足,却跟冷宫无二了,成日里也只是听听风看看景,闲的惯了,也无所谓等或是不等了。”
王禹少轻轻在她额上印上一吻,只觉得心间瑟瑟的,酸酸的:“让你受委屈了,当日也只是将计就计,你又何必装疯卖傻,让自己陷入今日的境地?”
回想起当日之事,莫青离不是不后怕的,只是当时的场面也已失控,唯有这般示人以弱,置之死地,方能寻出破绽,获得新生。
可是对方好像比想象中更能沉得住气,一连半月了却是一直按兵不动,怕是还要计谋一番才行。
“少卿”,莫青离正色道,“当年母亲与凌氏虽然表面上都是死于赵子霈之手,可是我却总是觉得这背后似乎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王禹少渐渐地敛了笑容,他又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错综复杂?只是她而今已是四面楚歌,她知道的越多,只会越危险。
“你如今被困在这里,虽然出不去,好在外面的人一时也进不来,你只管安心等着,多多留心身边的人。”对于其他的事,他只字不提,只殷殷叮嘱着。
莫青离不是看不透他平静无波的眼底泛着的凝重,只是他不说,她便假装不懂,前世霸道骄纵了一声,今生她只愿做他臂弯下护着的小女人,即便如此会灰飞烟灭不得往生,只得这匆匆几岁流年,便也满足。
王禹少轻抚着她散落齐腰的青丝,闲话家常一般继续说道:“两个孩子都挺好,刚开始会有些不惯,近来总算适应了些,我会常去看望他们,你放宽心。”
莫青离强忍着鼻端的酸楚,只往他怀里又钻了钻:“今晚,留下来陪陪我可好?”
好,他只淡说了一个好,或许只这一个字,他已等了很久,或许只这一个请求,她也已经晚说了很多年,甚至是晚了一世,隔了一生。
直到寅时时分她才恋恋地睡去,王禹少又吻了吻她睡梦中犹皱紧的眉心才起身离开了念伊殿。
鬼奴一直隐在暗处,此时时辰尚早,宫里还陷在一片死寂之中,与几个时辰前的华丽纷繁对比起来,当真是天壤之别。
宫人们还都未曾起身,偶尔一队巡视的御林军见了王禹少也都只是微微行礼便匆匆而过,对于这位向来军法严明雷厉风行的将军,他们不是不怕的。
“少主,您为何不将近来查得的线索告知贵姬娘娘?”鬼奴一路紧跟,见四下无人,才不解的问道。
王禹少一听却是眸光一凛,睇向鬼奴的目光却满是冷厉:“你都听得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