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心待(1/1)

莫青离看着眼前的王禹少,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当年退婚的时候也只是央求了母亲从中安排,从那以后再也不曾再见过,即便后来他自请从军,去了北境那蛮荒的不毛之地,她也不曾前去相送。

真的是不在意的吧,可是却是那自己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的人,还念念不忘地为着自己,缘么?孽么?

“青离是怎么死的?”王禹少也同样端详着青妃。

莫青离心里道一声罢了,既然当初决定借用莫青衣的身子,便要承担她曾经所犯的罪过,于是狠了心道:“是本宫亲自动的手。”

王禹少闻言却并不震惊,只是眼底的怒气更盛了:“果然是你。”

莫青离嘴角凝霜,看着王禹少胸有成竹的表情,原来一开始便已输了先机:“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王禹少不答,只负了手迎风站着,暗青色的九蟒朝珠官服服帖地拢在身上,坚毅的脸庞刻着他这些年所受的风霜。

那日他约了好友远足,因常年带兵在外已对京城有些陌生,一时之间竟是迷了路,恰好救了林中凄凄自缢的女子,当时女子早已绝了心跳,只存了最后一口气,待她的家人赶来后,才终是闭了眼。

莫青离见他沉思不语,心里也是阵阵发怵,正踌躇思量间却听他道:“你还记得成国公府里的老人沈姑姑么?”

沈姑姑?怎会不记得?那是莫青离母亲的侍女,当年母亲嫁进莫府的时候她也一起带了来,青离自幼被沈姑姑宠着,对她也极是亲厚。更重要的是,当年在柴房外替自己求情的老妇人正是这位沈姑姑。

本以为以莫青衣的性子定不会留活口,真没料到沈姑姑竟还活着。

“沈姑姑与这件事有关么?”莫青离再想起当年的往事,悲从中来,神情极是落落。

王禹少挑了眉,见青妃一副哀伤模样,只当她又是在做戏:“你可知道那自杀的女子是谁?”

莫青离心里咯噔一下狂跳,难道那女子竟跟沈姑姑有关?当真会那么凑巧么?果不其然,只听王禹少冷声道:“那女子便是沈姑姑的嫡亲侄女,自小养在身边,早已当是亲生。你莫家就是如此对待府中的老人的么?”

说到沈姑姑的侄女,莫青离是见过的,沈姑姑一生未嫁,那年老家发大水,沈姑姑哥哥一家都遭了难,只留下了一个六岁的弱女,母亲念其可怜,准沈姑姑回乡将侄女接了来,本是想安排给自己当玩伴的,奈何那小姑娘身子弱,十天里有三天竟都是病着,于是母亲也只能让沈姑姑将她养在府外,不想最后却是这般结局。

莫青离大那女子两岁,对于当时的事情已能记得一二,模糊中只觉得那是个羞怯的孩子,总是睁着惊惶的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人和事,后来沈姑姑也总是提起她来,想必她的离去,沈姑姑定是伤心欲绝的。

“沈姑姑还好么?”莫青离弱弱地问了一句,话一出口,才晓得这句是不当问的,因为青妃莫青衣与沈姑姑根本没什么交情,她的死活跟青衣何干?

王禹少当日从沈姑姑那里得知了青离死的蹊跷,本还不愿信的,不论如何青离也是成国公的嫡女,即便不被成国公爱持,也不至于轻易地被人害了去?而今日亲口听青妃承认了,更是悔不当初,后悔当初错信了赵子霈能够护她爱她,后悔当初一气之下离开了京都。

“沈姑姑老啦,难为娘娘还惦记着”,王禹少面向一览无遗的湖面,“青离是你的亲妹妹,你为什么要害她?”

莫青离静静地听着他质问的语气,心里也是翻江倒海般乱成了一片,为何么?她也想知道莫青衣为什么要害自己,又为什么要那般残忍狠辣。在地府的两年时间,每日里听着过往魂魄诉说的爱恨情仇,她渐渐也是明白了,自古嫡庶不两立,同在一个屋檐下,总要见个高低的吧。

于是敛了笑,说道:“妹妹的生母高贵,虽然比本宫小,却是正房嫡出,本宫即便被父亲宠上了天又能如何?依然只是妾的孩子,所以本宫恨她,恨她的骄纵,恨她的不可一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我不先发制人,如今寂寂离世的便该是我莫青衣了。”

王禹少面色凝然,伊人已逝,即便知道了原因又能如何?如今自己该做的,当是要让青离死的瞑目,念及此,转了身面对着青妃,恨声道:“你错了,青离虽然骄纵跋扈,心底却是纯良的,她不屑用手段,她不会赶尽杀绝。”

莫青离冷冷地听着,心却如刺痛一般。这便是你认识的青离么?天真纯良么?若有一天她变了,你可还会如现在这般念着她,固执地不肯放手?

“妹妹她有什么好?让你这般割舍不下?”莫青离一声长叹。

王禹少朗声长笑,竟有着不可一世的狂傲神情:“真心待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莫青离强忍了泪,心里却是喃喃地低诉着:青离得你如此对她,当是少了几分遗憾。

王禹少见她面色凄楚,以为她也是后悔了当初的所作所为,当下对她的怨怼也少了一分,说道:“莫青成一事便按着娘娘的意思办,只是青离的仇,我是不会忘的,娘娘好自为之。”

莫青离清泪滚落,只不晓得这番为了莫氏得罪了王家值不值得,只不晓得又一次伤了王禹少,日后会不会后悔,可是木已成舟,怪只怪当初瞎了眼蒙了心,而今即便是想要回头也没有了机会。

看着王禹少神情淡漠地转身拂袖离开,心中竟是说不上来得酸涩,像是承载了千斤重担,放不开,又留不住。

一路无话,俞清玲珑二人也是看出了主子情绪不好,只提了灯在前引着路。晌午的时候皇帝身边的卫承德来回过话,说赵子霈今儿政务繁多便不过来念伊殿了,莫青离估摸着晚间无事,于是也不急着回宫,待穿过了幽深灌木林行至念伊殿门口的时候,却听俞清“咦”地一声。

莫青离闻声抬了眸,却见一中年妇人拢了手在宫门口徘徊者,不时的朝里望一眼,又终是犹豫着不曾上前。

俞清附了耳小声说道:“那是当日太后带来帮娘娘接生的嬷嬷,看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不晓得可是想探听些什么消息,待奴婢前去遣她离开。”

莫青离长袖一挥,阻止了俞清的去势,若是太后派来的人,大可不必这般明目张胆,看那妇人犹豫不决的样子,倒像是有事相求,于是吩咐了俞清,暂且带她到偏殿等着。

殿内弥散着清淡的合梨香,剪得恰到好处的腊梅争相斗艳着,鸳鸯八宝炉内不断地透出暖暖的春意,直让人昏昏欲睡,不愿动弹。

莫青离已换下了一身华贵宫装,即便卸下了满头的珠翠,依旧是明艳动人。

老妇人远远地跟着俞清进了殿来,紧张地来不及站稳便急急地跪了下来,也不敢抬头看金殿上得青妃一眼。

“大胆刁奴”,俞清见主子只擒了笑不说话,抢先道:“你在念伊殿外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念伊殿也是你随便能够探听的么?”

老妇人一听座上人的厉声厉色,吓得将头垂得更低了,不住地磕着头,不多时那方地砖上已是见了血。

莫青离不耐她这套赖皮功夫,看了一眼俞清,俞清会了意,扬了声道:“娘娘问你话,可要老实回答。”

妇人闻言停了动作,轻声道了声“是”。

莫青离心里头装着事儿,虽然天色晚了却依旧是睡意全无,闲闲地问道:“你叫什么?”

“回娘娘话,老奴颜华,曾是燕西院的掌事,人称华嬷嬷。”老妇人简单的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座上的青妃,见她也正睁眼瞧着自己,又吓的低了头。

莫青离听她倒不曾隐瞒,燕西院乃是太后之前居住的宫苑,赵子霈登基之后才极不情愿地将这位生母迎进了福寿宫。

“哦?那华嬷嬷不在太后跟前当差,到本宫这里来是做什么呢?”莫青离暂时还弄不明白华嬷嬷的来意,态度也是喜怒参半。

华嬷嬷擦了擦额角的汗,颇是为难地说道:“老奴早在两年前便已经出宫了,所以如今不曾当值福寿宫。”

莫青离耐着性子,她晓得华嬷嬷这般情状定是有事,华嬷嬷既然不想痛快地说出来,那便一步步去套,总该自己有的是时间,不怕她不开口,何况这次可是华嬷嬷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念及此,于是笑道:“那嬷嬷好容易进宫一趟,怎不去找当年的老人叙叙旧呢?”

华嬷嬷面有难色,猛地抬头看着殿上的青妃:“老奴这次来,是想求娘娘帮忙的。”

莫青离莞尔一笑,之前她便猜测这老妇人应该不会是太后派来的眼线,又看她吞吞吐吐、闪烁其词,定是遇上了为难事,可是她终究是太后的人,帮或不帮,还是个未知数,一切且看她是否值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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