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1)

第二日,慕禾欲早早起身去看后院,早已风风火火练起来的九龄。殊不知她刚一动,身边睡着的温珩就醒了,约莫是被她的动作吵醒的,可睁了眼后眸光却很温和,像是全然的无害。

两人虽然是同在床上,可盖得不是一张被子,中间横了个抱枕,其实也算颇有些距离。

但这个距离再大,慕禾也是要从他身边经过才能下床的。最重要的是,她昨夜有些倦,根本没去理会温珩,没想到他自顾自的省去了躺椅换上床。她今个若是不予提点,往后想让他再自觉的去睡躺椅,怕是很难的了。

正要开口,外遭倏尔传来一声不寻常的闷响,紧接着猎猎舞剑的声音也没了。

慕禾心中一凛,霎时也忘了方才想要说的话,起身拿过外衣披上,看似随意两步的转换,人便到了院外。

屋门只轻掩了一线,被风轻轻一吹便又自个开了。

温珩看到站在门口的慕禾,目光既定的落在后院的方向,不晓得是看到怎样的现实,紧张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像是缓缓松了口气。发愣般的原地站了一会,才揉了揉眼睛,不曾回眸看他一眼的缓步离开了。

自九龄来了之后,她便没有再同他说过一句话。

……

下午时分,偷了一天懒的慕禾被华大夫招过去帮忙,临走的时候嘱咐九龄,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九龄恭敬站在门边,候着慕禾离去背影,心底像是抽了依靠般隐隐的不舍。暗暗叹息一声的和上门,然后才反应过来,他一个人在院中练习怎么会跟陌生人说话?

然而不多时,院中就当真出现了个”陌生人。”

彼时九龄正是利落的练完了一套动作,矫正之后的姿态端的轻松自如,自我感知更是已然能达到九分的标准,期盼着慕禾回来之后会夸他一句好。心中澎湃而周遭无人,便垂头抱着剑兀自嘿嘿的笑了两声,而后一转身,才瞧见了院门口站着的男子。

一袭淡雅雪色长袍,冷纹云袖轻轻浮动,目光清远而不孤高,远山黛水蕴着清润灵韵。纵然同为男子,九龄抱着剑也不适时宜的愣了好半晌,唇边放开的笑意渐渐收敛了,往后退了退。

“九龄是么?”那若仙的公子朝他微微一笑,那眸间的温和霎时犹若冰消雪融,溪水潺潺渗入,淡了人心之中的隔阂,“我是你师兄,温珩。”

九龄心中仍是紧记着慕禾的嘱咐,在他心中没有比庄主说的话更令人信服的了。饶是理智如此作想,他却还是因为温珩那一句师兄激动得红了耳根。

九龄自然知道温珩是谁,可还是小心的凝起警惕,摇了摇头,小声道,”我现在还不是庄主的弟子。”

不卑不亢的模样,不惊不怯的语速,这孩子的性子该正是慕禾所喜欢的。温珩笑了笑,“很快就会是的。”

有些话语,明明不敢去相信,但听到耳中还是会不可抑制的泛起一阵欢喜。九龄眸光闪了闪,依旧还是守住理智,”温大人是来寻庄主的么?她方才出去了。”

“不是。”温珩在树边坐下,淡淡道,“她不理我了,我再寻她,会惹她烦的。”

九龄愣在原地,不知道他做什么突然和自己说这个。本来也不会说什么宽慰人的话,就只是呆呆的立在那。

温珩随意捡了个枝桠捏在手中,“咱们打个商量可好?”

九龄心中有些没底,抱着剑远远站着没有靠近,“什么?”

“你不要跟我抢阿禾。”温珩手中的枝桠点了点地,淡淡的敛着眼,“往后,我也会对你好的。”

阿禾?

九龄闷着脑袋想了半天,仍是不懂“抢”走师父是怎么一回事,也想着温珩能唤庄主阿禾,他们的师徒情谊应该是很好的了。九龄早就听说,温珩是庄主十多年来唯一的弟子,可他去了北陆,庄主再收弟子大概是因为不想勉强他回栖梧山庄罢。他们十多年的感情摆在那里,哪里是他想抢就能抢的。

九龄以为,他被带到庄主的身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所以小声道,“不会抢的。”

松软的地面被枝桠画出些许痕迹,温珩继而道,“你不必觉着委屈,像是我欺负了你。不如想想,若是阿禾十年之后再收弟子,你会如何作想?”

九龄沉默不语,面色微微动摇。

“先来后到,你要知道是你抢了我的师父。再往后,你也可以这么对你的师弟。”

九龄心中一沉,“恩。”

“那你会听师兄的话罢?”

“我会听话的。”

温珩心满意足,弯眸一笑,“甚好。”

……

华大夫将慕禾唤到医馆来,是因为尉淮病了,虽然只是小伤寒并不碍事,可奈何他身份特殊,平日里见不着的人统统冒了出来,守候在尉淮身边。

华大夫给他开了药也不吃,不晓得是不是身边的人多了,他那少爷脾气再度爆发,愣说药苦,不肯下嘴。兜兜转转,等慕禾赶到的时候,他已经高烧不止,躺在床上没力气耍脾气了。

拿人钱财□□,慕禾周全的照顾了他一下午。

晚饭只给他备了些清粥,尉淮嘟嘟囔囔的端着碗极缓极缓的喝,慕禾在一边守得无聊,便起身提前收拾了下东西。

“你是要回去了么?”尉淮干脆放下没怎么喝的粥,因为病弱而柔化的语态隐隐透着几分失落。

“恩。”

”左右你也担心我留在医馆会给华大夫添麻烦,还容易引来刺杀,你就留在医馆中不行么?”

慕禾见他这么说,动作稍稍顿了顿,回到床边的凳子上坐着,认真道,“尉淮,你是不是想同我说什么?”

今天一个下午,她只要稍稍下个楼,去帮华大夫抓药,没半刻就有守卫来找她,说尉淮有些不舒服,让她上去瞧瞧。头两回她还真信了,毕竟尉淮今天都没带耍性子的,高烧也是真的,故而巴巴楼上楼下的跑了两圈。

到了楼上才发现,尉淮在床上躺得好好的,只一双眼有气无力的将他瞧着,”我头晕。”

“……”

来回多次,慕禾知道自己今天下午是办不成别的事了,干脆的将需要处理的药材搬上来,就在房中处理。尉淮看着她呆在屋中,也没嫌她捣腾的声音吵闹,期间莫名其妙的搭过几次话,多数时间都是安静的睡着觉。

原本只是以为他改了种方式在耍性子,换个角度思考便觉着他兴许是在遮遮掩掩欲言又止。

“恩。”尉淮应了一声,之后却久久的没有下文。

良久,“我有件事,只能托你帮忙。”

……

不觉三日匆匆而过,九龄的进展不错,兼之有两年的基本功,渐渐的可以开始学栖梧剑法的第一式。

也正是这入门的第一式,体质不适应者便会就此被栖梧剑法拒之门外,慕禾将这个境况同九龄说过,他便愈发的认真勤恳起来。

为师者,总是看徒弟越是想学,便越是认真愿意教的。这日,慕禾早早起床了,便去指导九龄,怕他再走弯路,尽量详尽的解释说明之余,与之共同执剑的再教过两遍。

少年的手腕还是纤细着的,手指修长有力。握剑之后,慕禾手掌贴着他的手背,暗暗在想,男子之与女子总还是有颇大不同的。身量也高,明明还只是十一岁的小少年,却已经能及她的肩膀高,身上隐隐透着干净清爽的淡香。

慕禾低头所见,少年的侧颜尚且柔和,眉眼之中却稍显俊秀峥嵘,一双乌黑的眸紧紧的盯着剑身所指,认真而专注。

无由来在想,她开始介意男女授受不亲是何时来着的?是十一岁么?

自己如是过于亲昵指导方式,怕是有些不妥?

正思量着自己师父身份的定位,忽觉手边九龄的身子一僵,回身刺下的一剑便没了力道。

慕禾同样的一呆,而后只觉叮的一声,剑身巨颤,九龄手一抖没能抓稳剑便咣当坠地,颤了两颤躺稳在地。

树荫下,温珩坐在石台上撑头看着这方,手中把不经心把玩着两枚碎石,淡淡道,“唔,握力腕力不足。”

慕禾松开身子发僵的九龄,看他不敢有异,乖乖的恩了一声,俯身准备将剑捡起来。

温珩又继而道,“后厨还有些柴,去劈好吧。”

九龄抱起剑,本是听话要走,可还没有动作脚步便定下,抬头默默望了望慕禾,像是要征得她同意。

若是九龄反抗,慕禾便可据此有个话头可以挑,可他对温珩的态度不晓得为何,竟如此服帖乖巧,倒是不好让她从中调和了。

慕禾抚了抚额,“唔,那你就先去吧。”虽然方式不一样,但她的确有意让九龄加强这方面的锻炼。

九龄一溜儿小跑,快速的离开了,像是得了特赦的逃犯。

“你这么欺负九龄,是要如何?”目送九龄离开之后,慕禾才开口。

温珩站起身,“你的手好了么?”

不晓得他突然说这个做什么,慕禾低眉望了望自己左手的掌心,“还好。”

温珩两步走到她面前,眸光静静的,朝之伸了手,“抱我。”

此章加到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