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寒冰的这一无理要求,沈青萝却是不慌不忙地答道:“公子所提的条件实在过于苛刻!青萝位卑,不敢擅自做主,还需请示左副盟主之后,才能给公子一个明确的答复。”
接着她便是嫣然一笑,“其实青萝心中对公子也极为仰慕,若能从此跟在公子身边,自是不胜欢喜。只是青萝尚有自知之明,公子虽然口口声声说要迎娶青萝,却不过是在以青萝为饵,诱那位赵大统领上钩罢了!”
寒冰微笑看着她道:“原来青萝姑娘喜欢的是本公子,而不是那位赵大统领。若是姑娘早些说出来,哪里还会有这场武比,而赵展也不会做了一个冤死鬼!”
沈青萝自然听得出寒冰话中的嘲讽之意,脸色不由微微一变,有些悻悻然地道:“公子如今占尽上风,自然可以耀武扬威!但千万不要顺风使尽帆。何妨给彼此多留些余地,也算是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
冷笑了一声,寒冰不屑地道:“此次你等联手要置我于死地,事前可曾想过要给我留什么余地吗?!本公子今日就是要痛打落水狗!”
沈青萝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公子只知一味地对我忠义盟穷追猛打,却不好好想一想,你今日闯下了这样天大的祸事,又该如何善后呢?”
“天大的祸事?”
寒冰不由惊讶地挑了挑眉,不解地看着沈青萝。
“杀了朝廷重臣,堂堂的禁军大统领,这还不算是天大的祸事吗?”
“擂台比武,本就生死各安天命。”寒冰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若真是犯了法,怎不见京兆府的官差来拿我呢?”
沈青萝不由轻皱了一下秀眉,心知寒冰此言正是说到了要害之处。
今日擂台之上出了人命,在场的禁军气势汹汹地动手抓人,而明明就守在外面的京兆府的官差们,却早都一个个溜之大吉了。
看来,段朴青那条老狐狸是已经嗅到了什么味道。他表面上虽是积极配合这场武比,给足了赵展面子,可暗地里却不知在打什么算盘,居然走了这么一步棋,装聋作哑,两不相帮。
莫非,是她一开始便把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了?
原以为除去寒冰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更是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事。可是现在看来,竟是完全地想错了!
赵展被杀,而寒冰却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这本就是一个明证——原来这个浪荡公子一直在扮猪吃虎。
今日这场武比,与其说是赵展在算计寒冰,还不如说是赵展挖好坑,却将自己给埋了,而寒冰不过是在一旁轻轻地推了他一把而已。
其实当初做出诱杀寒冰这项决定的那些人,本都是各有各的打算。
然而他们每个人所考虑的都是计划成功之后,会给自己所带来的好处,却没有一个人认真想过,一旦计划失败之后,可能会出现的严重后果。
而她,不过是在顺水推舟,想将局势搅得更乱。
如今局势确是更乱了,不过却是朝着于己方不利的方向在乱,以后的麻烦怕也是会越来越多了……
一想到这些,沈青萝的秀眉不由再次皱了皱。
不过她可决不是一个轻易服输之人。既然寒冰还活着,那她就要继续跟他斗下去。
“官差虽未见,但是驻扎在京城外的那十万禁军岂会就此放过你?另外,想必你也知道,赵展本是大内总管郑公公的义子。你杀了赵展,等于再次断了郑公公的命根子,他本人,还有他手下的那些无孔不入的大内密探,又岂会轻易放过你?”
一边说着这些明显不会起到任何作用的威胁话,沈青萝一边盯着寒冰脸上的表情,想通过观察他的真实反应,来证实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想是否正确。
果然,寒冰不但未被她的话给吓住,反而挑眉笑道:“据我所知,那些禁军和大内密探都是奉大裕国皇帝陛下的谕旨办事,什么时候竟成了郑庸父子的私兵?莫非是和忠义盟这只朝廷的忠犬一样,也被人给断去了命根子?”
沈青萝的媚目中闪过一道精芒,并不是因寒冰话中的讥讽而恼火,而是被寒冰这种蔑视一切的态度所激怒。
确实如她所料,这个身怀莫测武功的寒冰,并非如他表面上所装出来的那样,只是一个任性妄为、惹事生非的浪荡公子。其实他不过是在利用这种假象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且现在看来,寒冰的目的确实已经达到了。
诱杀了赵展,便犹如抽去了车轮上最重要的那根轴木,各方人马因共同利益结合而成的这辆战车,竟立时轰然倾覆,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不过这一次的失利,倒是让沈青萝看清楚了一件事——寒冰决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背后,应该有一股可怕的势力在支持他。
而这股势力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他们一直隐于暗处,却能够有效地调动每一个可以为其所用的力量。
比如今日出现在武比现场的岫云剑派的人和楚文轩等人,甚至还包括那些京兆府的人,他们应该都不是寒冰的同伙,却都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做出了对寒冰最为有利的事情。
知己知彼,方为取胜之道。看来目前的当务之急,便是要查清寒冰背后的势力究竟来自何处。
有了这一明确的想法,沈青萝便不愿在这个奸狡决不输于自己的寒冰公子身上多浪费时间了。
“公子的话我必会一字不差地转呈给左副盟主,至于他会如何答复公子,青萝便无法预知了。但青萝也必会一字不差地,将他的答复转达给公子。”
听出沈青萝已有逐客的意思,寒冰却仍是不紧不慢地道:“如此就有劳姑娘了!明日我还会再来打扰,希望到时候能够得到一个令本公子满意的答复!”
目光无比复杂地看着寒冰施施然地背手离开,沈青萝没有去理睬那位正小心翼翼地向她陪着笑容的老板廖京东,而是缓步回身,向自己的青芳斋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紧锁眉头思索着,该不该把自己对寒冰身份的怀疑向上呈报。
可是自己究竟又能说些什么呢?只说寒冰可疑是绝对不够的。
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哪怕只是一个单纯的猜测,也要有个具体的目标吧?也就是说,起码要想出寒冰到底是在为谁效力。
首先应该怀疑的那个人,当然是寒冰的父亲左相冷衣清。
然而,除了未被证实的父子关系这一点之外,实在找不出其他任何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为何寒冰会受冷衣清的指使,去杀掉赵展。而与之相反的理由,却是有许多——
自从认下寒冰这个终日给他招灾惹祸的儿子之后,那位左相大人的苦恼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而相府中终日鸡犬不宁的传闻,也是所有人都听在耳中的。
而且,正是为了迎娶青萝姑娘一事,左相父子才彻底闹翻,寒冰也因此被赶出了家门。
所以说,左相父子不和已是不争的事实,而寒冰也不可能乖乖地受他那位父亲大人的摆布做事。
再者说,左相冷衣清一向明哲保身,从不卷入党争。他完全没有必要指使自己的儿子到处树敌,做那些于他并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
排除了冷衣清,那么接下来应该怀疑的人,就是寒冰的舅父花凤山。
可花凤山不过是个给人看病的大夫。虽然他是皇上的私生子,但是既无名又无分,实在看不出他有任何理由卷入到朝局中来。
再下来,就是定亲王浩星潇宇。
若他是那位真正的定亲王,倒确是一个最值得怀疑的对象。可现在的这个定亲王,只不过是个名叫李进的假货。他目前的权势和地位都是皇上给的,而他的全部把柄更是在郑公公的手里攥着。实在看不出他有任何理由甚或是胆量,敢去与郑公公作对。
最后剩下的一位,就是当今皇上了。
但他也是最没有可能的一位。郑公公可以说是日日都守在他的身边,对他的一举一动皆了如指掌,又怎会对他暗中操纵另一股力量的行为毫无察觉呢?
不对!自己应该还漏算了一个人——太子!
太子在受伤之后性情大变,而且,对那个曾被他欺负过的伴读冷世玉也亲近有加。这一切的变化应该不是无缘无故发生的!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为太子出谋划策,一边努力赢取圣心,一边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而有这个能力且有这个机会的人,应该就是——左相冷衣清!
转来转去,竟然还是冷衣清!
这样想来,事情就明朗了。
那些所谓父子之间的矛盾冲突,都不过是在掩人耳目罢了。而真相应该就是,冷衣清一直在利用自己的两个儿子,达到其操纵太子、铲除异己的目的。
当初正是他暗中向皇上提出了立储之议,接着又让自己的小儿子成了太子身边的伴读。
而他的大儿子寒冰,先是替他除去济王的威胁,今日又剪除了赵展。
禁军大统领一位空缺,最有希望上位的是副统领宋青锋,而他正是寒冰的朋友……
突然想清楚了这些,沈青萝顿时停下了脚步。
她环目四望,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那座七孔石桥的桥中间,右侧隔湖相对的,就是那座离岛。
想起不久之前,那两位年轻的世间高手,在擂台上的那番生死搏斗,她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便让这些人继续斗下去吧!
带着这抹神秘的笑容,沈青萝步履轻盈地回到了青芳斋。
她先是提笔给左语松写了一封简短的密信,告知他寒冰所提出的无理要求。
然后,在焚香净手之后,她取过赵展不久前送给她的那把焦尾古琴,信手弹了一曲《醉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