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张满仓三人离壮近在咫尺,却并未察觉到他嘴里有何异状,只觉得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秦奴此时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坚毅和决绝。他们反应过来时已为时已晚。
“噗!”
壮将口中断舌连带着满口的鲜血一股脑儿喷在了张满仓满是盛怒的老脸上,随后便张着嘴仰面疯狂嚎笑着。
“你他娘的!”
小将军见状被气得睚眦欲裂,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手中的马鞭便再次被高高扬起。就在马鞭即将狠狠抽在壮头顶之时,张满仓伸出干枯老手将小将军的手牢牢地锁死在半空中使之不能动弹分毫。
“老将帅,您……”
张满仓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壮一眼,然后微微摇头走出了军帐。小将军将马鞭收回,一脸不解地朝薛老看去,却见老人家同样也是满面惑色。
“薛爷爷,张将帅这是怎么了?”小将军问道。
薛老回道:“你那一鞭子倘若真打将上去,此奴就算不会立即暴毙,也决计挨不过明日!”
“那又如何?一个秦奴罢了!”
薛老闻言不禁苦笑道:“你若将其打死,反倒正中其怀!他咬舌,不就是为了自我了断么!”
小将军听薛老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微微瞟了瞟地上那块如火般的血红肉块,略显稚嫩的脸庞越发冷峻起来。一想到张满仓方才看壮时耐人寻味的眼神,此时他意识到,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岁的秦奴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既然如此,小子这就去唤医师过来。想死?哼,没那么容易!”小将军拱手正色道。
“嗯……”
小将军见薛老首肯,随即步履匆匆窜出了帐外。薛老轻轻掸了掸溅在身上的零星血渍,甚是冷漠的老眼再次将狂嚎不止的壮打量了一番,随后便甩袖离帐而去。此时夜越发地黑了起来,壮在漆黑不见五指的破帐之中惨叫不止,像极了地狱里受尽极刑磨难的屈魂怨鬼。而破帐附近的兵士们则犹如没听到一般,仍旧闷头专心训练着。
因为是初晴,此时夜空繁星闪烁美不胜收。然而赵政却没有心思去欣赏,只是眉头紧皱窝在角落里。沈浪知道赵政在紧张壮,心中不免多少有点幸灾乐祸。微微抬起眼皮瞥了瞥夜空,沈浪不住摇头轻声说道:“师父,都这么晚了,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赵政自然听出了沈浪弦外之音,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说道:“只不过是远远地跟个人,能有什么事?壮之前跟踪为师,为师都未能发觉,难不成这老张头儿比为师道行还深?”
赵政的话让沈浪和孙胜不约而同在心中嗤之以鼻,在他爷儿俩看来,眼前这位通天晓地的师父在匿踪之术上简直有些乏术可陈,否则也不会让他们跟踪监视了如此之久。然而二人对此却又十分想得开,毕竟“术业专攻”之理还是懂得的。虽然爷俩二人对赵政的话不甚认可,但仍旧连连点头称是。然而为避免节外生枝,点头过后,沈浪话锋一转又旁敲侧击道:“师父所言极是,只是那张满仓与徒儿周旋多时,若论这追踪之法,并不在徒儿之下啊……”
沈浪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告诉赵政在跟踪和反跟踪方面,张满仓水平和“玄门”弟子旗鼓相当。赵政听沈浪这么一说,原本还算从容的脸上顿时多了一丝凝重。
“照你这么说,那壮定是被那老张头察觉了!”赵政眉头紧皱道。
“极有可能!”沈浪点头称道。
“嘶……”
一想到壮极有可能被张满仓擒住,赵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张满仓对秦人的态度赵政是亲身领教过的,他敢肯定,被擒的壮少不了一场皮肉之苦。赵政此时怕了,他担心壮会因受不了张满仓的酷刑折磨而把自己给全盘供出来。想到这里,赵政原本虚握着的小手儿不经意间攥得泛白。
“浪儿,你与那张满仓也算是老对头了,此人寻常驻留在哪儿你清楚不?”赵政轻声问道。
“唔……”
沈浪闻言捋了捋思绪,思忖片刻后回道:“张满仓自打调职专司邯郸城防后,便将所部驻扎在城南三四十里处!”
“城南三四十里处……嘶……离那个破村倒也挺近,怪不得当时会在那里与他不期而遇!”赵政闻言心中嘀咕道。
“那他调职之前是做什么的?”赵政追问道。
“调职之前……”
沈浪在口中喃呢了一声,老脸上不经意间浮现出一抹苦涩:“调职之前这老匹夫专司秦务!其帐下有支与‘玄’相仿的秘密军队,号‘冥’,专职反制我等!赵国的这支秘密军队,给我等带来了无尽的麻烦!若非有‘冥’掣肘,赵国哪儿能撑到现在!”
“嘶……”
沈浪的话让赵政倍感惊讶,他本以为‘玄’的存在只是一起个案,甚至可以说是历史里的一个意外,哪儿曾想此种军队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物。
“那如此说来,‘冥’是张满仓一手创建的了?”赵政问道
“非也!”沈浪摇头否定道。
“‘玄’和‘冥’共世已数十余载!赵满仓不过是历年管代之一罢了!”
“历年管代之一……”
赵政越发觉得古人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一想到要和已在异世里存在了几十年的国家秘密组织对抗,心中不免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在心中思量片刻,赵政随即问道:“‘冥’之事壮可曾知道?”
沈浪道:“不知……”
“若是如此……嘶……浪儿,你可知这‘冥’所在何处?”赵政追问道。
“师父,您……您要去‘冥’地?”沈浪闻言一脸惊讶道。
赵政微微点头道:“城南大营壮想必是知道的,若张满仓出城回了大营,壮断然不会紧跟不放。为师断定那老小子定然是去了其他地方,壮因为好奇也就跟了去了!”
赵政和壮识知也不过寥寥两三个月,之所以会有如此判断,则完全出于壮的一贯行事风格。沈浪闻言一脸不解道:“您的意思是师兄跟着张满仓去了‘冥’地!”
“不通……不通……”沈浪聊聊摇头道。
“通与不通并不重要,这只是个猜测罢了!壮若能安然回来自然最好,若没有……这‘冥’地自然也算是个线索!哦,对了!浪儿可知‘冥’地现在何处?”
沈浪听赵政向自己询问‘冥’的驻地,老脸不禁泛起了一抹难色,似乎有些不大情愿告诉赵政。赵政见状不解道:“怎么,不方便告诉为师么?”
“不……不……不……”
沈浪连连摇头否定道:“并非徒儿不告诉师父,只是这‘冥’犹如鬼魅飘忽不定,只怕此时他们早已不再我等掌握之地!”
“哦?”
赵政闻言俊俏小脸上不免又是一抹诧异,此时他脑中忽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T组”。
“呵呵,不妨事,浪儿只管说便是!”赵政“淡然”笑道。
沈浪见赵政坚持,只好一五一十道:“上月徒儿带弟子在城外测绘地图,在城北约五十里处偶然发现了‘冥’的活动踪迹!徒儿判定他们十之有八是在此处训练!经徒儿一番探查,发现他们在一座极为隐蔽的‘孤岛’中驻扎!”
“嘶……孤岛?”
赵政闻言不禁眉头一皱,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邯郸地区古往今来哪里有什么像样的岛子。一旁的孙胜见赵政满面惑色,随即插话道:“说是‘孤岛’不过是一个被沟壑四面环绕的一块平台而已!”
赵政听孙胜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么个‘孤岛’,若从地形上来说倒也算得上一个绝佳之地,只是此‘孤岛’具体在何处?”
沈浪闻言思忖片刻回道:“徒儿也不知,只知此处有三座山东西首尾相连,三山以东直至泰山便无一山!而那‘孤岛’则位于三山西山山南!”
沈浪虽说的有些云山雾绕,但还是被赵政猜了出来。
“呵呵……原来是那里!”赵政虚眯双眼喃呢道。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沈浪所说之地恰巧就是赵政前世老家的地方。尽管沧海桑田,事隔两千年早已物是人非,但是赵政还是能认定沈浪所说之地就是自己的老家。
“嘶……若按沈浪所说,那里倒是真的甚是隐蔽,很是适合作为一个秘密基地的呢……”赵政歪着脑袋思量着。
沈浪见赵政眼珠滴溜乱转却又歪头不语,便以为他在想着如何去‘冥’地。沈浪倒是不怀疑赵政的本事,只是担心‘冥’早已不在此处,随即轻声说道:“师父,‘冥’行踪不定,只怕早已不再那‘孤岛’之上!我等还是耐心等候吧,兴许是咱们多想了呢?”
赵政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他心里清楚,无论‘冥’在与不在,这趟老家是回定了。
“浪儿,咱们再等等壮,若还未有音信,那只好往那‘孤岛’走一遭了!”
说到这里,赵政乌黑发亮的眸子里闪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激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