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曦嗤笑道:“七弟果是厉害,不仅亲率大军灭了幽黎国,还将苍玄推向了太平盛世。六哥自愧不如。”
他将目光缓缓转向了绑于木桩上的竹烟,眸色暗沉了几许。
“一方面,你以赵晃的性命为要挟,迫使赵芊死守着竹烟的消息,让她拼死也要保住性命将消息转告给我,并暗中派人跟踪于她。”
稍稍顿了顿,他继续道:“另一方面,你又放出消息,说赵晃父女已归顺于你,甚至还调动了帝都的禁军防务。”
深吸了口气,连曦接着说:“我在朝中处心积虑、培养势力多年,难道你就不担心这番举动会适得其反吗?”
连澈挑眉轻笑道:“若不是这番打草惊蛇的举动,你潜藏在朝中的党羽怎会按捺不住?他们私下串通,意欲除去赵芊,只为尽可能断绝与你的联系。”
“亏得赵芊对你忠心耿耿,才让朕的暗卫探得你的藏身之所,将你的党羽一网打尽。”
连曦怒火中烧,只觉得胸口翻滚的气血瞬间涌至喉间。他稳住颤抖的身子,略显艰涩地开口,“七弟,你赢了!此刻我就在你的面前,用我的命去换她与腹中孩子的命可好?”
眼下他大势已去。在赵芊被暗卫跟踪,暴露了他的藏身之地后,他所有的亲卫、死士皆被连澈剿灭,几乎全军覆没。
今日,连澈断定他会为了夏竹烟而亲自前来,早已在沿途设下埋伏。显然这男人已下令:杀光所有残余的死士,唯独留下他的性命。
如此,在禁军猛烈的强攻之下,他虽然浑身已无一处完好,却足以让他苟延残喘,硬撑着来到连澈面前。
并未应他的话语,连澈只是忽然站起身来,目光掠过竹烟,瞥向了正与自己对视的连曦。
轻扬下颌,他眸光微敛,嗓音亦幽冷了几分,“可惜,朕不认为六哥还有什么可以拿来交换或谈判的筹码。就连你的命,朕都可以随时收走。”
话音刚落,他手腕猛地一挥。瞬间,竹烟连同木桩一道被高高地悬挂起来。
这般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之人皆揣测不出连澈接下来会如何处置这二人。而方才发生的一切,亦是让大家都明了,夏竹烟腹中孩子的父亲便是连曦。
清浅看向木桩之上的竹烟,目光中带着担忧。
从方才被带至此处起,清浅便发现她一直都紧闭着双眼。哪怕那个舍弃性命为她而来的男人已被禁军重重包围,她亦不曾张开过眼眸。
清浅又看向数米之外的连曦。将他纳入视线的一瞬,她脑海中竟浮现出昔日在未崖县那个意气风发、欲夺皇权的六王爷。
而此刻,这男人赤色的眼瞳与脖颈上隐隐而起的青筋,皆表明他已压抑、隐忍到了极致。
但他却字字清晰地说着讨好、祈求的话:“七弟料事如神,心中必定已有计较。罪臣当日为谋皇位,不仅伪造遗诏,还勾结幽黎国君宿冷离,向其借兵策动叛军谋反。罪臣自知其罪当诛……”
“依苍玄律法,裕宁王爷认为逆贼连曦该如何论罪?”连澈蓦然打断连曦的话,负手看向正一步步朝他而来的连彦。
清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知何时,连彦已缓步而来,走过她的身边。
他身着墨绿锦袍,虽是许久未见,但那温淡如玉的模样一如从前。只是他轻凝的眉间,竟隐隐透着些疲累之态。
看着他正给连澈行礼的背影,清浅回想着方才他经过自己身旁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心生疑惑。
在与竹烟启程前往未崖县的那夜,她曾与赶来阻止自己离开的连彦单独谈过。至今为止,他们当夜交谈的内容,她都未向第三个人提起过。
那一夜,她将前往未崖县的目的告诉了他,并请求他暗中调查并跟踪竹烟。只因她并不完全信任竹烟。
思及此处,清浅心中忽然一凛。连彦出现在这里,莫不是与那日夜袭未崖县时竹烟失踪一事有关?
只见他朝连澈躬身一揖,“皇上,按苍玄律法,连曦所犯之罪,应将梓逸王府及连曦生母谢氏一族满门抄斩。且要废除端贵妃谢茗冉之封号,再将其棺椁逐出皇陵。”
将周遭在场之人环顾了一番,他目光淡淡掠过不远处的一抹身影,随后看向眸色清冷的连澈,“且如今尚有一人,亦是死罪。”
连澈微扬下颌,视线轻轻挑向远处,“据实上奏。”
连彦看向一旁的清浅,扬声问道:“苏清浅,当日你与夏竹烟一道出宫后,在邻近未崖县的山岭上,是何时发现她失踪的?”
被忽然点名的清浅微微一惊,随即答道:“当晚我与芙映筹备好一切欲进入未崖县时,已是亥时三刻。而在这之前,夏竹烟便已不见了踪影。至于她究竟去了哪里,我并不清楚。”
听得她所言,连彦微微颔首,朝连澈再度施了一礼,“在皇上亲征攻打连曦叛军之时,臣曾亲率精兵前往未崖县调查。而同样也在亥时三刻,臣派出去的探子来报,发现夏竹烟被宿冷离的精兵所擒。这宿冷离向来心狠手辣,臣倒是颇为好奇,她究竟是如何逃出敌营,甚至还能前往皇上的营帐通风报信的?”
一席语毕,他还未等在场之人完全明白这番话中的含义,便轻轻一笑,转眼看向竹烟,“皇上向来英明,必然会在攻下未崖县前派人调查,但这城中宿冷离埋伏的五千精兵是何等神通,竟瞒过了皇上所派暗卫的调查,潜伏在未崖县内的密林之中。甚至对皇上攻城的时辰,都掌握得分毫不差。”
连彦的这番话,不着痕迹地道出了夏竹烟与宿冷离早有串谋,而向皇帝通风报信亦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但连彦在与幽黎国开战之即,理应驻守帝都,他又怎会亲自前往未崖县?想来这其中的缘由,必定与苏清浅有关。若是按此推断,皇帝严惩连彦的一系列举动,甚至迫使他上交军权,便也顺理成章了。
倘若夏竹烟果真做了此等不可饶恕之事,连澈会如何处置?
此时竹烟已不再似之前那般从容,双眸中满是惊疑与不可置信。她的唇微微张合着,似乎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见此情景,清浅不禁大惊,她不能开口说话,莫不是被人点了哑穴?
此刻被禁军钳制住的连曦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他嘶吼道:“连澈,所有与宿冷离合谋之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你在花榕府时,被宿冷离与谷云天围攻,也是因为我把你的行踪透露给了他们。也是在那时,我与宿冷离达成了协议,他助我谋取皇位,待我坐稳之时,便将青阳府划给幽黎国,并派兵助他攻下红云国。”
“一切都与夏竹烟无关,放了她!虽然后来我强要了她,让她有了我的孩子,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相伴你左右,无论在多么凶险的时候都不曾离弃。其实你我都明了,她心中从来没有过旁人,自始至终只有你!”
连澈看着躁动不安的连曦,脸色一沉,“连曦,恐怕当时连你都不知道宿冷离的真实身份。你一向行事谨慎,怎会与一无所有的颜铭达成共识?想来其中必然少不了引荐之人。而这个人,便是当初在茶馆被乔装改扮的宿冷离掳走的夏竹烟!你认为朕会轻易放过她吗?”
听完连澈的话,在场之人皆是一惊。没想到夏竹烟的失踪竟是宿冷离所为。而让众人更没料到的是,她早在未崖县一战之前,便与宿冷离有所勾结。
与连曦对话的整个过程中,连澈未曾看过竹烟一眼。而这女子终于垂下了头,神色悲戚地无声呜咽着。
连曦稳住身形,咬牙笑道:“既然你早已知晓,还费尽心思引我至此,绝不会只是想看我如何落魄吧。你究竟想怎样?”
连澈薄唇轻启,低沉的嗓音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朕可以考虑放过夏竹烟和她腹中的孩子。不过在此之前,得看你是否能给出朕想要的东西。”
眸光瞬间凌厉了几分,他继续道:“据实道出你与宿冷离的计划。若是有半点虚假,朕不敢保证下一刻会有何事发生。”
连曦看了竹烟一眼,眸中闪过坚定与温柔,缓缓道来:“自我从花榕府回帝都后,便料到你已知道是我泄漏了你的行踪。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这般命大,那样被围剿都没死掉。从你下旨夺我实权,命我在府中闭门思过后,我便断定,这一切不过是你想扳倒我的前奏。我毕竟是六王爷,而你当时并无证据证明泄露行踪之人就是我。为了让你放下戒心,我便顺了你意,劫法场救了绾苓。在被你发配去守皇陵之前,我便与宿冷离达成了协议,他会助我逃出生天、谋夺苍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