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大厅的三层客座席便座无虚席。
一阵悠婉缠绵的琴音从大厅侧面传来,众人顿时噤声。只见厅内侧门处,有两名女子缓缓撩开了门楣上的纱幔。一名身着淡蓝色衣裙,蒙着淡蓝色面纱的女子斜抱着琵琶婉婉走向舞台中央。身子轻探间,她脚下还不时变幻着步履,虽只是细碎花步,但一侧一转间,却能展示出她的柔柔之蕴。
待她一曲奏毕,便有一名年纪稍长的女子从后台走出,立在了抚琴女子的身侧。
月荷馆的表演规矩,便是每名女子都要挽着面纱,不以真面目示人。待演出结束后,则由台下的众人竞价。最终价高者,可问女子三个问题。若三个问题后,彼此能够上心,那么此女子会请对方上台,揭开她的面纱。倘若女子对他无不良印象,此男子便可成为她的座上宾,继续进一步了解。
此番经过五轮竞价,这女子最终被一名身着蓝袍的男子标得。但一番对话过后,女子并无意愿,婉转拒绝了男子离台而去。
紧接着,侧门处又款款走出一名手握长笛,身着艳紫衣裙,轻挽浅紫面纱的女子。
正待众人专注聆听这女子的美妙笛音时,一名小丫头匆匆走到立于二楼拐角处的关陌妍身旁,附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一听她的话语,关陌妍眉目一凛,匆匆随着那名小丫头去到了后台。掀开后台的帐幔,只见颜铭等人全在,而时常跑江湖的谷云依则坐在椅子上,替一名女子推揉脚踝。
目光飞快掠过柳璃与颜铭,她开口道:“怎么你们也在这儿?”
颜铭淡淡应道:“方才路过茶房时,正好碰到了扭伤脚的孟姑娘,我便将她送至了后台,让云依替她推拿。但此番推拿的效果并不太好,她的脚踝已肿了起来,怕是无法再跳舞。”
她若不能上台,又有谁可代替她。关陌妍一筹莫展,谷云依抬头望向一旁的柳璃,灵光一闪,“柳姐姐会跳舞。”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柳璃身上。
而此时大厅内的气氛已是十分热闹。后面的人有了前人的经验教训,这第三位出场的女子,已邀了竞价最高的公子成为了自己的座上宾。
片刻后,第四名表演的女子在琴竹声中挽着衣裙,缓缓走上了舞台。
立在侧门之后的谷云依将门楣上的纱幔放下,转过脸看向了柳璃,“柳姐姐,下一个便轮到你了。你可先小憩片刻,养精蓄锐。”
柳璃忧心地开口道:“怎么还有问答?”
关陌妍安慰道:“没事,随便应答下然后婉拒,便可退下舞台了。”
柳璃点了点头,将眸光探向了一旁的颜铭。他眉眼弯弯地一笑,拍了拍她微微紧绷的肩头,“放轻松,随自己的心舞动便好。”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绣鞋,柳璃又将全身的行头打量了一番,终是浅笑开来。
片刻工夫后,随着前方大厅内女子的婉拒声响起。她知道,轮到自己上台了。
回头再看一眼众人,她咬了咬唇瓣,挽着水袖踏出了侧门,缓步来到舞台中央。
舞台的四周并不很明亮,只是用烛火将舞台的边缘围绕了起来。四下三层的客座席上虽都坐满了人,但在舞台的方位却并不能很清晰地看到众人的神情。
如此一来,她也不那么紧张了。
眸光瞥向台下的几名乐师,颜铭亦手持长笛立在其间。他轻轻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明媚的浅笑。
她明白,他是要为自己伴奏,消除她的紧张感。
在舞台中静立了片刻,一曲空灵的笛音响了起来,紧接着,琴瑟之音亦婉转缭绕在她耳畔。
眸光轻凝,柳璃将火红的水袖轻轻一挥,随之猛地一收,撩至脸颊处,探低了柳腰。双臂倏地一展,两抹红艳似绯,轻薄如云的水袖再度朝四周倾散开来,随着脚下的莲步轻移,水袖在她的玉腕间已飘凝成了世间最冶艳无双的花朵。
一个轻撩,一记浅笑,便足以让她的倾城之姿随着衣袖飘散飞舞的弧度,绽放出别样的极致风情。
柔媚而不软腻,潋滟却又似仙。
这随心而动的舞步,让她的姿影愈来愈入境。而那浅凝的眼眸中,她却似看到了遥远的记忆。
恍惚间,她身着一袭红色衣裙,在满眼纷飞的花瓣中盈盈轻舞。大殿上,有一名男子正轻垂着眼眸,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自己……
片刻后,一阵热烈的竞价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她本以为自己许久不舞,表现不够好。可如今的场面却超出了她的想象,以致那名帮衬的女子还未上台,客座席中的众人便已将价位翻了几番。
最后,这场竞价被一名手执折扇的玉面公子标得。而这名公子是云瑶府商首之子唐公子。
在座众人看向已缓缓起身的玉面公子,不禁诧异,未想到这个素来淡薄如水的唐公子,竟会一掷千金,出如此高的价格来标得头筹。
唐公子礼貌地自我介绍了一番后,便开始向台上的柳璃提问。却不想这二人一言一语,一问一答间,竟十分自然,就似两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在聊天。见得此番情景,众人不禁想,怕是这个仙子般的女子是要跟着这位公子走了。谁知最后这女子竟是委婉拒绝了。这番结果,让众人无不大叹可惜。
唐公子倒是不以为意,只道有缘再见。
柳璃感激地朝他一笑,正待要谢幕下台时,一名轻功甚妙的男子忽地闪至她身旁,色色开口,“这般妖娆的身段就这样下去,实在可惜。何不让大家看看庐山真面目。”
他话音刚落,四下便响起了调笑的起哄声。柳璃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脸上忽地一凉,那男子以极快的速度揭下了她的面纱。
一见她的容颜,那男子眸中便闪出了一抹欲念之色,“这脸蛋,虽不及陌妍姑娘美,却另有一番清秀脱俗之姿。”说着竟伸手要抓她手腕。
颜铭迅速闪到柳璃身旁,用长笛打掉男子已伸出一半的手。手臂一展,他将柳璃护至自己怀中,“她是我刚订亲的妻子,请阁下自重。”
二层的客座席上,池宋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身旁的二人,这舞台上缭绕轻舞的女子,竟是苏清浅。
方才这女子还在跳舞时,连澈便起身走到了前方的雕花栏栅旁,紧握着木栏,死死地盯着舞台。
如今台上突发状况,而替清浅解围的男子,竟是应早在很久前便死掉的颜铭。
连澈紧握雕花木栏的手已暴出了青筋,好似要将手中的一切捏碎摧毁。
“呸,她和你上过了吗?”方才故意掀开柳璃面纱的男子笑骂道。在场观众有人认出,此人是天音州知州江元的儿子。
“若这女子在你身下已娇喘浪荡过,何不分享给兄弟?正所谓,女人如衣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柳璃,咧嘴淫笑。
一阵劲风忽地划过他耳畔,不远处倚靠各类乐器的木架横梁上,一枚银亮的小刀深插入木,已没进了半个刀身。可见这力道之狠戾。
江公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鬓,一缕发丝已没了踪影。
眼前护着女子的男人,动作快得无法看清。光影之间,只有他玄色的衣袖轻荡而下。
一名保镖迅速闪上舞台,长剑一挥,将另一枚直直朝江公子咽喉飞来的小刀挑转了方向,直直插入了大厅的横梁上。陆续又有三四名同样装扮的保镖跳上舞台,将江公子围护了起来。
满场观众片刻便跑光了,只剩零星几个不怕死的。
有了四周保镖的围护,这江公子阴沉地笑了笑,继续道:“即便你武功再好,也难敌四手。更何况你身旁还有一位娇滴滴的美人,看你如何招架!”他向保镖一声令下,“给我剁了他的双手!”
他话音刚落,身旁的四名保镖便立刻向二人发动了进攻。可这几人的攻击目标却并不是颜铭,而是被他护在怀中的柳璃。
这时,一袭身影轻踏二层的雕花栏栅一跃而下,他绛紫暗纹靴一落地,便听得几声沉闷的声响传来。刹那间,那四名保镖已悉数倒地,咽喉与脑门处各插着一枚闪着寒光的银针。
连澈款款静立在舞台中央,一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间嵌着三枚尚未发出的银针。
原本还在围观的宾客,顿时吓得一哄而散。
方才还叫嚣着要剁掉颜铭双手的江公子痛苦地跪伏在地,轻轻颤抖着。他的手肘与膝盖处,同样也被扎入了数枚银针。他颤抖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连澈指间晃眼的银针,只觉有湿意从双腿间缓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