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不闻拿着稿子转身离去,脑海中却是在回想:“天宁路,56,她说周末要再上海县城的这一处老宅拍戏。”严不闻想起,阮玲玉的邀请,于是干脆给陆焉和冬瓜都放假。
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小蓉洗了,出门的时候换了一身长衫,严不闻一般都是被人称作先生,穿五四装的话显得太嫩,乘坐黄包车前往天宁路。
前段时间天天下雨,这些天不下雨了又觉得干,黄包车到了天宁路,发现前面有一条老街被拦住了,里面人来人往,在拍戏,黄包车师父不好意思道:“先生,这条老街一般都没人住,都是用来拍戏的,实在过不去了,您要么在这下,我少收一角钱。”
严不闻拿出五角钱:“我就在这下就行了。”
黄包车是过不去,但严不闻可以跨过去,一眼望过去,穿着各种衣服,形形色色的人群,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在那边排好队,有一个拿着大喇叭的青年正对着他们喊着:“一二三队跟着我过来,等会要在老街拍一场戏,你们跟着对头走就行了,别东张西望。”
严不闻走过去,看看这群人当中有没有阮玲玉,无奈人实在是太多,而且还有很多人各自也挺高,以阮玲玉一米六五的身高,淹没在人群中就看不见了。索性严不闻就在旁边找了一张凳子,跟剧组的人说了一下,就坐了下来看着。
喊话结束,一二三队的人跟着一个人走了,剩下的人还没轮到,就原地休息,等人散开,严不闻看到里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赶紧起来走过去,还没走到那边,突然一个人出现在严不闻面前。
“你是哪个组的?”这个人问道。严不闻往旁边看去,发现刚才喊话的那个人,梳着中分头,头发锃光瓦亮,瘦削的身材,穿着黑色西装,面色不善,看向严不闻的眼神充满了趣味性:“早上迟到了还是怎么的?怎么现在才来!”
严不闻一阵无语,自己只是路过,这个人显然把自己当成群演了,严不闻才打算跟他说清楚,这名男子摇了摇脖子。
很不耐烦:“我问你话呢,哑巴还是什么?”
严不闻眼神一寒,已经有了一丝怒火,就在这时,一个女孩跑过来赔笑道:“孙先生,他是跟我一起的,不好意思了。”
这位女孩口中的孙先生见到女孩显然眼中一亮,笑道:“既然是小阮的朋友,那么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不过这一天的工资可不能全拿了,说定了是三角吧,一半,不然这家伙不长记性。还有别叫我孙先生了,太土,喊我孙哥就行,好了,你们去吧,让他跟你一组。”说完,孙哥玩味的看了女孩一眼。
“他叫孙天,剧组群演群头,有戏拍的时候会在一个专门的地方报戏的,到时候去报名就行了。”阮玲玉拉着严不闻赶紧去她那一组,阮玲玉没有化妆,扮演的是一个学生,所以就一身五四装就过来了,也不需要换衣服。
严不闻看到阮玲玉有点害怕那个孙天,于是笑道:“他在你们这地位还挺高的。”
阮玲玉道:“是啊,基本上群演之中谁能演都是他一口决定的,在现场,除了那些导演,指导之类的,就数他最大了,地位能不高吗?”
归队后,跟阮玲玉一个队的都朝着严不闻打了个招呼,上前握握手,大家看严不闻穿的衣服和发型,显然是演路过的一个先生,大家都很客气,演员这条路多个朋友多条路:“你好,你好。”
严不闻笑着回应:“你好。”
严不闻看着四周,能包下一条街拍戏还是挺壮观的,想必这电影公司规模也不小,现在上海这边还是只有无声黑白片,里面人物说话都是用字幕打出来。
阮玲玉看着严不闻,有点开心,似乎没想到严不闻今天这么早就会过来,早上的时候还在想,上次是不是没跟他说清楚什么时候拍戏,会不会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拍完了。
严不闻把手臂张开,然后在阮玲玉面前展示了一下:“你觉得,我像个演员吗?”
阮玲玉忍不住笑道:“像,怎么不像,我就怕你当群演,把那个主角的光芒给抢走了,到时候孙天还要骂我。”
接着阮玲玉还是抱歉道:“严先生,我没想到你会过来,所以刚才情急之下说你是跟我一起的,让孙天误会了,你可不要介意,这场戏没多长时间,不会耽误你事吧。”阮玲玉询问着,刚才也有自己的私心,看到严不闻过来了,就一时嘴快。
严不闻倒:“不碍事,正好我没拍过,过来玩玩。”
“那最好了。”阮玲玉笑着,于是跟严不闻介绍起他们的剧组,导演名叫卜万苍,编剧名叫欧阳予倩,主演阵容更是强大,请到了现阶段影视红人张织云,而且阮玲玉还提到了卜万苍和张织云的八卦,这时候严不闻才想起来原来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看到的那张报纸上面的富商并不是唐季珊,现在唐季珊还没有跟张织云认识,或许那个“富商”就是卜万苍。
一直以为现代的娱乐圈混乱,没想到民国时候的也不落伍,混乱程度倒是和国际接轨。
“听人说,这公司是从香港搬过来的。”阮玲玉接着道,这些八卦她知道的很清楚,电影公司名叫民新影片公司,这部电影也是他们来了之后拍摄的第一部电影,她觉得这个剧组比她之前待过的剧组要有钱多了,拍一场戏,直接将老街给包了下来。
严不闻想了一下道:“老板是叫黎民伟吗?”
阮玲玉睁大了眼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
严先生在她这种小人物眼里已经算上是社会上层人士了,如果说严不闻告诉她,他认识民新影片公司老板黎民伟黎先生,想必阮玲玉也不会惊讶过头。
严不闻摇摇头,阮玲玉松了口气,要是严先生认识黎先生,那岂不是不得了。但阮玲玉心里面还是有点失落,要认识的话,严先生跟黎先生说一下,她或许能演个小角色。
严不闻随口道:“黎民伟我不认识,他孙女黎姿我倒是在电视上见过……”
“孙女?”阮玲玉好奇道。
严不闻发现说漏嘴了,连忙打了个哈哈:“没什么,说我们报社的老张亲戚家养了个孙女。”
“哦。”阮玲玉点点头,表示了解。
“小阮,这位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年人走了过来,带着一个毡帽,身上穿着比较随行的棉袄,大约是演一些走在街道上的流浪汉什么的。
阮玲玉介绍道:“这位是王叔,我们五组的队头,到时候演戏的时候跟着他走就行了,记得别东张西望哦。这位是严先生,来找我玩的。”对于王叔,阮玲玉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也是觉得自己瞒不过。
王叔笑道:“小阮,你又随便带人进来,这次孙天没说什么吧。”
阮玲玉道:“孙先生没说什么,还说演完有一角五分的演出费。”
王叔看了严不闻一眼,仔细打量着,看严不闻的穿着,貌似是哪个公馆的有钱人家少爷,于是小声提醒了阮玲玉一句:“小阮,张家的那位小少爷没来找过你吧,有钱人还是不靠谱,这位先生怕是跟小张一个性子,我觉得孙天就不错。”
阮玲玉听到最后,眉目一瞪:“王叔,别说了,严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
严不闻看到王叔和阮玲玉在旁边叽叽咕咕,从嘴型上来看,王叔好像是在说那个孙天不错,让阮玲玉离严不闻远点。严不闻笑笑,估计这王叔已经把自己当成花花公子了。
“好了,我们五组该上了。”王叔道。
阮玲玉点点头,听完王叔的话,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但还是勉为其难笑道:“严先生,你在我旁边走就行了。”
小张?达明?阮玲玉摇摇头,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帮助了自己几次,恰好上次也是来剧组看自己,他不肯走,于是无奈之下只能把他带到自己的小组,不然以他那个性格肯定要闹起来,到时候自己还下不来台。小孩子的性格,自己得哄着他,不像严先生,事业有成,在他身边也有安全感。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过各组成员都是围绕着一个圈走,中央有摄影机,严不闻看过去,发现摄影机后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国字脸的青年,旁边阮玲玉小声说道:“这是卜万苍,卜先生。”,旁边坐着一个拿着剧本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阮玲玉道:“这是欧阳予倩,欧阳先生。”
“好,一镜,开始!”就跟拍电影一样,有人拿着场记板在摄影机面前拍一下。远处走过来一个穿着蓝白格子衣服的乡村女孩从远处走了过来,镜头一直对着她拍,脸擦了粉,非常白,走进了看,这位女星还是非常漂亮的。演的是一位乡村少女,来到这找什么人,手上还挎着一个竹篮,上面用蓝白花格的布盖着。
现在都是黑白电影,因为黑白胶片对色彩不敏感,所以脸必须要用粉涂的非常白,不然拍下来根本看不清楚脸。见到严不闻诧异,阮玲玉继续在旁边解释,她似乎很高兴跟严不闻讲一些在片场学到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