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程心珊如临大敌的样子,柳氏故意板着脸道:“叫你平日里偷懒,如今可是为难了?”
程心珊忍住拉她娘袖子撒娇的冲动,她既决定做个成熟样,自然不能再做昔日那万事找亲娘的小娇女。她想了想平日里所见,带了些不确定地问道,“我那时看二姐给夫家的东西,也不是每样都自己动手,院子里的丫鬟也帮了一块儿忙活,我自己平日里也绣了两块帕子和荷包,再让春红等帮着做一些,搭配些齐州的布料,娘亲看这主意可还行?”
定亲的姑娘给未来夫家送绣品,也是应有之意,一是替自己传递灵巧的名声,另外也是联络感情。只是这绣品倒也不必每件都亲力亲为做了,毕竟大家的女儿不是绣娘,许多刺绣的手艺一般,更不必花了那许多时间做绣品,一般搭把手也算心意。甚是有那样的人家,为了女儿得个好名声,特意买了精致的绣品充数。如二姑娘那样花时间自己绣的,一是本身刺绣功夫了得,二是无人打点,才自己做了大部分,程心珊一个小姑娘的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柳氏其实早为程心珊做好了准备,只等着程心珊撒撒娇便拿出来的。
可是这回,程心珊凭了自己做出了十分妥帖的安排。柳氏惊喜女儿的长进,可是又失落失去了程心珊事事找她的依赖感,心思极复杂。最后她赞赏地摸摸她的脑袋,说道:“那便照你说的做吧,王二奶奶那里多用些心思。”
柳氏认同了她的主意,程心珊心中可是大松了口气,这两天赶两个荷包便够了,不过春红、秋柳等要忙碌了。
程心珊在热火朝天的刺绣活动中,也抽出一点宝贵的时间给自己的院子取了个名字。她住的仍是去齐州之前住的院子,上下两层,屋前种了芭蕉,能凭栏听雨,最外围围了篱笆,更有月季、吊兰钻出篱笆,如同落在在豪宅里的小别墅,很是符合她心意。这院子从前也没娶个正经的名字,被简单统称为“小院子”,如今这院子不小了,自然也有个正经的名号,程心珊很是费了番心思,叫做“芭篱院”,又在墙上贴了“绿砌篱笆院,香浮菡萏池”的对子,看着倒是像模像样,连程长清也十分欣赏,特意给程心珊重写了对子,又提上“小楼听雨”的横批,更是送了云母神仙折花插屏替换了这屋里积灰的旧屏风。
程心珊原打算好好休息了积攒了力气再里里外外收拾自己的院子,可是既贴了对子,换了屏风,别的桌啊椅啊等家具自然又不配套了,也是要换的;若是换了家具,各种装饰器具最好也要一并收拾了,那无数的行礼也最好这时整理了,免得以后又要弄一回,程心珊恨不得一身劈做两半,一个用来准备王家的礼,另一个来收拾自己的小院子。好在,碧水、红云等丫鬟厚道,只在家里睡了一晚上,便赶回来干活了。程心珊也不客套,将手里的绣活交给与她手艺差不多的红云,自己卷起袖子来指挥人收拾住所。
古氏用心,早派人里里外外都扫干净了,只是并未多替换里面的东西,还是些小女孩儿的风格,程心珊忍了两夜,也不想屈就自己了,将随便可见的玩偶全打包给程心环送去。床大,她现在睡也是够用的,也不用麻烦了,只是将床脚的包边拆除,粉色的纱帐也换成成熟一点的天青色薄纱帐,小孩儿用的昙花小榻也换成凉爽的湘竹榻,梳妆台上的东西也是要一整个换一通。在外间,将博古架上色彩绚丽不值钱的玩意儿换上别致新奇的齐州东西,另外添上些显派头的珍品。将这些显眼的大件搞定,余下的只等以后慢慢淘换也不迟。
虽然只是叭叭嘴皮子,可是时间赶得紧,里外巡场子,一刻无停歇的,程心珊累的腰酸背痛,好在老太太和柳氏也怜惜她辛苦,派了人来免了她的请安。指挥了一院子的丫鬟忙翻天,程心珊总算在王值舟来之前将自己的院子整理出了样子。
王二老爷带了王值舟一大早便敲了门,让程家很是吃了一惊,都以为他们中午才到呢。程长清热情招呼了王二老爷进门,“正峰弟来的早,未曾远迎,为兄失礼了。”
王二老爷没所谓地说道:“不早不早,我爹怕失礼,昨日里就将我们赶了过来。”
王值舟看了他爹一眼,这个是能说的吗?他怕程长清误会,又解释道:“祖父怕耽搁了伯父赴任,特叫我们父子早日过来。”
程长清不在意地笑道:“正峰真是率真之人。”怎么原先没看到这个亲家这么不靠谱,还不如儿子成熟呢。程长清亲切地拍了拍王值舟的肩膀,赞道,“可是长高了不少,如今是大人了。”
这么早登门必是没用朝饭,王值舟与他老爹两个与程长清在书房的外厅用了饭。王正峰是个大老粗,与程长清这文人也无甚可说,倒是王值舟听过程长清授课,对着大官岳丈很是仰慕,拿了自己学问的问题问他,程长清也存了考校他的心思,两人相谈甚欢,王二老爷百无聊赖听了,只想打瞌睡,好甚知道自己在未来亲家家中,拼命忍住了。
程长清说了半晌,也差不多知王值舟水平,基础是极扎实的,只欠些见识,举人能考得,进士怕是要再苦读两年,只是他年纪小,若是不荒废了,前途可期。程长清又赞赏地拍了拍他肩膀,心中对着女婿很是满意,“与我一起去拜见老太太。”
王二老爷正是坐的不耐烦,听了这话,立刻站起来说道:“应该,应该,早便该去了。”
若是王老爷子在这,看了王二老爷,少不得一顿训,“看你那莽撞的样子,还不如个你儿子。”作为儿子,王值舟便是嫌弃他老爹丢脸,也只敢在心里,脸上是一点儿不敢露的,只是隐隐担忧程长清看轻了王家。
不过他倒是想多了,在程长清看来了,长辈们这样……实在,女儿嫁过去日子才好过,反正他能照顾女婿些前程,王家也是有些路子的,未来亲家公不能干也无妨。
程长清想的却是不错,未来亲家是极实在的,恭敬拜见了老太太,又与程家晚辈见面礼,待在东厢单独见了程心珊,更是赠送了一百两的银票,只听他说道:“我也不知买什么,你拿了银票自己去买了喜欢的。”
这银票是王老爷怕二房夫妻不知礼数到程家不准备礼物,特意拿了让他给程家老小准备礼物的。哪想王二太太倒比丈夫靠谱了一点,询问了嬷嬷,给程家上下都备了礼,只是怕轻慢了程心珊,便让王二老爷拿了银票在江城的铺子里再选些时兴的。哪知道王二老爷和儿子去铺子里逛了一圈,也没选着合适。他想的简单,直接拿了银票给程心珊自己去买,既省了事,又不容易出错。只是他忘了直接送银票便是最大的错。
程心珊不敢看她爹娘表情,想必是风中凌乱的,她不着痕迹地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压下心中的惊讶,笑着说道:“多谢叔父,只是我东西尽够了,倒不必再买什么。”
还是柳氏淡定,笑着道:“长辈赐,不能辞,既是叔父赠送,你便接着。我们大人们有事,你与弟弟一起招待王家哥哥去吧。”
谢天谢地,这屋里只有他们一家人,要不然可是江城里的一桩新鲜事了。
程心珊拿了银子逃了一样地走了好远,直到望不着王值舟才减缓了脚步。可是不一会儿王值舟又追上来了,程心珊走得快,他却在发呆,他几乎认不得刚刚那女子,身量高挑,瘦弱纤细,芙蓉面,玲珑影,哪里还是几个月前见到的程心珊?王值舟只觉得心里跳动得厉害,脸上也发红,呆愣在原地,直到他爹提醒,才想到要追。便是追上了,他又是一副被惊艳到的表情。
程心珊见王值舟呆住了,立刻昂了头得意地说道:“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如今这样,可是让王哥哥摘了眼珠子重新看一看了吧?”
王值舟心里那等子惊艳立刻消散了,刚才若梦中仙女一般的样子都是幻觉,这个调皮灵动的样子才是他认识的。王值舟可是个不认输的,即便面对瘦成闪电的程心珊,他也不能放过,故意斜着眼,做出高傲的样子,“哼,勉勉强强吧。”
程心珊长成了王值舟喜爱的样子,即便他一时口舌上站了上风,可是神色中都是钦慕,眼睛总不自觉仔细瞧着程心珊,他怕丢了大脸,被程心珊笑话,留下一句,“我去书房找我爹和程伯伯”便跑了。
碧水站一旁看了,心中替程心珊高兴,虽原来姑爷与小姐也是处的好,却不过是孩童间的玩乐,如今却正是年轻男女的感觉了。她看程心珊还是气呼呼的样子,故意与她说笑,“姑娘一个照面便将王家公子吓跑了,可比那山里的母老虎还厉害呢。”
程心珊才不因为谈了未来夫婿就怯场,带着笑回道:“这两日张嬷嬷的孙儿总是见着姐姐就脸红,又总想凑上来,想来碧水姐姐不是个母老虎。”
碧水与张嬷嬷孙儿刚订了亲,听到这话,立刻羞红了脸。
程心珊看了,哈哈大笑,心中却有些失落,可是春天到了,她身边的丫鬟不少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