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程家与镇南将军府的事情,柳氏能插手的部分有限,即便她怀了十二分的心思想要玉成好事,也只能等着程长清回来之后商量。而程长清并不同以往一般下了衙门便直接回家,他被马柳成连拉待拽,来到了齐鲁酒庄。
一张圆桌团团坐了十多人,除程长清外,全是齐州本地的官员,众口一词,找了许多借口给程长清敬酒。
“程大人多年励精图治,将我齐州打理得井井有条,王某敬大人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
“大人背井离乡,舍己为公,令在下佩服,在下敬程大人一杯。”
“多谢,多谢。”
“程大人大公无私,是我等楷模,在下敬程大人一杯,望大人莫嫌弃。”
“严重,严重。”
虽是锦言绣语,但一杯接一杯灌酒,无异于下马威,程长清一口一干,嘴角带笑,眼睛却瞧着马柳成,显然知道这是他出的主意,无非是上次卓天强的事失了面子,想要联合齐州本地的势力,让他程长清瞧瞧厉害。
马柳成定眼瞧着程长清镇定的样子,知他在齐州经营数年,并不惊恐这仗势,暗暗做了个手势让其余人等停了敬酒,既是这灌酒不能给他胁迫,再下去只能让他小瞧了。马柳成自己亲自举了杯,“马某再敬程大人一杯,祝大人纳了美妾。徐姑娘姿色过人,连程大人都心动,小侄天强不自量力,让大人见笑了。”
程长清虽一直面色镇定,手也稳稳端着杯子,然心中却在翻滚,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到底有些鲁莽了。另外,他也后悔不迭,不该将徐文兰纳进府里,如今被马柳成抓住把柄,言语落了下乘。既前事不能改,如今也只能尽量描补,示之以弱,免得与这齐州本地的官员起了冲突。程长清举起酒杯,扫视了一圈,才说道:“程某惭愧,夺人所好,望马兄及令侄体谅。程某一贯见的是江南的温柔女子,初见北地女子,见奇心喜,又想着以后回去怕是再难见着这般豪爽的女子,才想收入房中珍藏,倒是让马兄见笑了。”
程长清示弱,马柳成自然见好就收,这十多人有泰半是些无足轻重的小官小吏,程长清自己的班底实力不弱,若是硬碰硬只怕两败俱伤,不如休战言和。他双手举杯,言语恭敬:“程大人客气了,您在这齐州这么多年,百姓安居乐业,对大人敬仰无比,徐姑娘蕙质兰心,又对大人芳心早种,小侄怎么能比得上大人英明神武?”
“哈哈,马兄真是折煞老夫了。来,我等再干一杯。”程长清举了酒杯说道。
双方表了态,一番对峙消失于无形,程长清醉醺醺回了家中。柳氏见他走路都要小厮扶了,知晓今日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只等改日再言说。她吩咐丫鬟,“碧兰,将老爷扶到徐姨娘那里。记得让徐姨娘给老爷喝些醒酒的浓茶”
碧兰听了声音,眼里带了惊喜,又藏着恐慌,嘴里却迅速回道:“是,夫人,奴婢这就去。”
程长清喝得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醉,即便是人扶着都走得踉踉跄跄,对目的地自然是一无所知。
张嬷嬷不解地柳氏问道,“夫人,您怎么让老爷去那狐狸精那里?”
柳氏抿嘴一笑,慢悠悠说道:“程三说他今日与齐州的官员共饮,想必酒席上也谈到了徐姨娘,醒来后应该也是愿意看到徐姨娘了,我体谅老爷的心思,将他送到徐姨娘那里,再合适不过。”
柳氏看着言笑晏晏,张嬷嬷却从她眼里知晓她不欢快,心里那丝不赞同也没有了,便是夫人对徐姨娘用了计策,也是因为老爷爱美色,嘴里说可怜徐家老小,内心怕见徐文兰美色过人才纳了,白白糟蹋了夫人一片心。张嬷嬷不禁叹息,若是老爷未被美□□惑,夫妻两个举案齐眉该多好,哪里像现在夫人灰了心只知一心算计,夫妻两个越走越远。
话说碧兰和程三将程长清送到了徐文兰屋中,程三不好久留在姨娘这里,将人送到立刻便离开了,留下碧兰一人与徐文兰说话。
碧兰在门外挺直腰杆,言语傲慢地说道:“夫人命我将老爷送到姨娘这里,还望姨娘好好照顾老爷。”
徐文兰立刻扶着程长清,放下了姿态,对着碧兰甚至有些卑微,“多谢碧兰姑娘,还请姑娘与我搭把手,一起将老爷扶到屋里。”
碧兰皱了眉头,不耐烦地说道:“既如此,那边走快些,夫人那里还有事等着我做呢。”
“好,好,好。”
等进了屋,徐文兰示意金簪银簪将程长清扶到她白日里休闲的踏上,自己带了碧兰去了内间。
徐文兰脸上的卑微不见,带了些居高临下的味道看着碧兰,低声说道:“今日里多谢你了,你将老爷带到这里,不管是不是你的功劳,我都让徐家再给你娘50两银子。”
碧兰自是没有在外面的高高在上,神态却也不如徐文兰预想当中那样感激涕零,她甚至有些冷漠,“多谢了,今日里这事与我无关,是夫人叫我做的,不知她是不是疑上我了。”
徐文兰肯定地说道:“莫要多心,我未曾直接联系你,传话都是通过杨柳,她比你到程府的时间还早,夫人肯定不会怀疑她。”
碧兰神态放松了不少,“想来是我多疑了。不过夫人对我不如往日信任,我又做了这等事情,只怕在程府不能久待,你若有什么事情,早点吩咐我做了,我要尽快出府。另外与你说清楚,我虽拿了你家的银子,伤人性命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徐文兰笑道:“放心,我也是弱女子,哪有胆量做那等事情。你快走吧,莫让人怀疑了。我过两日会让杨柳去找你。”
碧兰苦涩地看了一眼徐文兰,咬了嘴唇离开了。
程心玥的屋子里,葡萄正在向主子回报刚从小丫鬟那听来的消息,“守门的婆子说老爷由程三扶着回来了,约莫是喝醉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由程三和碧兰扶着去了徐姨娘那里。”
程心玥有些呆愣地坐在床上,半晌没说话,葡萄担忧地喊道,“姑娘?姑娘?”
程心玥回道:“没事,你下去休息吧,让人赏那婆子一两碎银。”
“那奴婢下去了。”葡萄又看了发愣的程心玥一眼,犹犹豫豫下去了。
程心玥表现不如一贯的淡然,自然是因为心中忐忑,事实上,她已经许久没体会到这种心情了,她一贯是从容的,似乎一切尽在把握,因为她一直是只要付出一点点就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她甚至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吃穿住行,样样都是精品,日子悠闲,又有人伺候,这还是她第一次有了很迫切的心愿——她想要嫁给一个声名远播的将军。可是,这个愿意很有挑战,而她本人却使不上什么力气,程心玥不禁后悔自己往日过得太逍遥,浪费了一手的好牌。这样想,她又忍不住责备与埋怨自己,心中更是升起无数的沮丧。
伴着这沮丧,她许久不能成眠,脑中不自觉地回放这些年她在大宴朝的十年。她从落水被救起,“失忆”了一段时间,原主母亲早逝,性格蛮横,逼走了比她更尊贵的嫡姐,她花了心思哄好祖母,在家中树立聪慧体贴的好形象,深得父亲信任。
可是这些年她一直处在半游离的状态,每日里活在古色古香的世界里,却只用了一半的心力,开心与哀伤都只有一半,另一半的心思都还在怀念着以前,所以她从来不着急着嫁人,因为她感觉不对,似乎嫁人就像个玩笑,并不属于她该做的事情。她可以接受别人的伺候做个享福的小姐,可是她不应该嫁人生子。
这几乎是她第一次这样的担忧,忐忑,也是第一次这样的投入,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程心玥,家中有个三妻四妾的父亲,有个厉害年轻的继母,家世了得,她想要嫁给一个赫赫有名的将军,因为这位将军人很出色,另外能提供给她比较满意的生活,她可以很大程度避免不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另外她可以在条件艰苦的地方得到更自由的生活,说不定可以在草原跑马,拿了银子去外面做生意。可是这件事情并不容易。梳理了自己的身份,程心玥忍不住露出微笑,这感觉才对,迫使她得到这样的定义的原因是她感受到自己要嫁人,要一辈子在这里过日子了。
就在她露出笑容的时候,她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吵闹声,似乎有她爹严厉的声音,以及女人的叫声。程心珊翻过了身子,不管这些了,她需要好好休息,明日里为自己做一番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