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连慧不管练氏答应不答应,她已然打定了主意。
练氏又是气又是急,好言规劝不成,到最后动了气,母女两人谈不拢,穆连慧起身就走。
看着穆连慧的背影,练氏急得喘不过气来,她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着,眼前视线都模糊了,张口想唤住穆连慧,却又无能为力。
她素来拦不住穆连慧的,何况现在还伤着腿,根本动弹不得。
穆连慧说一不二,指挥着人手要把常用的东西都搬去满荷园。
练氏让朱嬷嬷去阻拦,可朱嬷嬷也只是下人,又不能抱着穆连慧的双腿不叫人走,两厢僵了一会儿,也就退了。
朱嬷嬷苦着一张脸看着练氏。
练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胸口阵阵的痛,道:“这是做什么!才刚回来,就冲我发脾气,还搬去元婧的地方,这是存心跟我作对!她为了气我,就……”
说着说着,气接不上来了,朱嬷嬷被练氏唬了一跳,赶紧替她揉压胸口。
穆连慧搬东西,动静不小,没一会儿,杜云萝就得了信了。
满荷园自打穆元婧过世之后,只日常打理一番,根本没有仔细收拾过,但穆连慧执意搬过去,杜云萝也不拦着她,只让洪金宝家的过去满荷园,看看穆连慧有什么要搭把手的地方。
洪金宝家的直到日头偏西才回来。
“乡君不喜欢旁人动手,没让奴婢给她安排清扫的人,用的都是她从平阳侯府带回来的人手,”洪金宝家的在杌子上坐着,仔细与杜云萝道,“满荷园好些时日没收缀了,乡君的人手不多,费了些工夫。别的都没怎么动,就是把姑太太留下来的家具都搬了,把她风毓院里用的那些搬进去,几个婆子累得够呛。”
杜云萝撇了撇嘴。
她有些不懂穆连慧了。
按说穆连慧是打心眼里嫌弃穆元婧的,尤其是穆元婧和穆连喻那一桩破事,能把穆连慧的隔夜饭都呕出来。
穆连慧不肯用穆元婧的家具是情理之中的,让她躺在穆元婧的床上,大概比给她一巴掌都难受。
可既然那般不落位,为何偏偏就要住去满荷园?
定远侯府地方大,空闲的院子也有一些,足够穆连慧挑的。
要说选离风毓院远的,比满荷园更远的也不是没有……
杜云萝来回琢磨,都闹不明白了。
整个三月,多是雨天。
府里对穆连慧归家的反应都不大,而穆连慧自打搬入了满荷园,整日里就闭门不出,比从前的穆元婧还要安静,要不是花名册上多了满荷园里的那些丫鬟婆子,就好像府里没有多这么一个人似的。
所有人都不提起穆连慧,只有练氏气不平。
好不容易盼着穆连慧回来了,竟然与没回来差不多,练氏自个儿走不了路,穆连慧又不肯来看她,急得她上火,嘴里都冒了几个泡。
练氏耐不住,让朱嬷嬷备了软轿,抬着她去了满荷园。
穆连慧没把她挡在外头,软轿一路抬进了屋里。
练氏左右一打量,家具摆设与东跨院里一样,看不出穆元婧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即便如此,练氏还是觉得膈应。
她不解地看着穆连慧:“你就不觉得膈应?”
穆连慧抱着锦被,整个人裹成了一团躺在榻子上,只露出了脑袋和一只手,手中捏着一本书册,练氏不用凑过去,就晓得定然是鬼怪志异。
“慧儿!”练氏急切道,“你天天看这种东西,还住这儿,就不会瘆得慌?”
穆连慧连眼神都没有给练氏,含糊张嘴道:“母亲,我们什么事儿没做过?您真要忌讳鬼神,您早睡不踏实了。”
练氏被她一句话堵回来,脸色不由就白了白。
顿了良久,练氏才道:“娘来寻你,就想你跟你父亲去说一说,娘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你总能明白吧?”
穆连慧抿唇。
穆元谋现在做的事情,她其实也是看不懂的,但她并不想去掺合了。
指出穆元谋的失误,无异于再搅和进去,她好不容易才脱身,好不容易才让杜云萝不死死盯着她,又怎么会傻乎乎再去蹚浑水?
她有她的目标,她的目标不允许她做蠢事。
练氏等不到穆连慧的回应,心里愈发烦乱,东拉西扯说了许多,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她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双手,指尖发白,喃道:“若是连喻还在就好了……”
若是穆连喻还在,一定会听她这个做母亲的说话的。
可惜,她的连喻不在了。
满荷园毁了她的连喻……
思及此处,练氏再也不肯在此处待下去,招呼了人手送她回去。
再在这儿,她怕是要厥过去了!
练氏匆匆离去,穆连慧把书册扔开,眼底满是嘲讽。
她是不喜欢满荷园,但练氏比她更不喜欢……
穆连慧翻了一个身,闭上眼睛时,脑海里划过的是晋环的身影。
分明是个蠢的,却还是有人掏心掏肺,恨不能叫她少受一日罪过。
兴安伯府与平阳侯府约定了三年,原本穆连慧也该守足三年再归家的,但架不住平阳侯世子夫人的一片“心”。
让穆连慧提前归家,就是让世子夫人有了再过一年半载去和兴安伯府求情的筹码。
就为此,这半年来,世子夫人没少在穆连慧跟前说好话,面子里子都不顾了,几乎是求着央着哄着穆连慧把过继的人选定下,又早早回了定远侯府。
穆连慧自问心思沉,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到底还是在世子夫人跟前让了步。
羡慕吗?
也许,真的有那么一丁点的羡慕吧……
就像穆连慧曾经与杜云萝说的那样,练氏为她做的,实在太少了,少到她做了两辈子的穆连慧,想要回过头去翻出些练氏对她的好,竟然模糊又遥远。
那些练氏疼她宠她的画面,委实太久远了,久到她狠狠想过一回之后,就再也不肯去想了。
穆连慧往内室方向扫了一眼。
穆元婧吞金自尽的那张大床早就被她搬走了,现在里头摆着的是她的床,穆连慧半支起身子来,自言自语道:“什么东西都比不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