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住进医院的第二天,下雨了。
连绵不断的秋雨就像是周杰伦断断续续的歌声似的,含含糊糊地下着。李寒沉默地坐在床头,挨训。
“我说你干嘛那么较真呢?人家不过是不小心打到了我,你那可是故意伤人啊!”
“哦。”
“态度认真点儿,你有没有在听?”
李寒认真地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你喝汤吧。”
夏枝:……
算了,她已经放弃对于这货的三观的治疗了,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在听吧?不过话说回来——她自己的三观真的是完全正确的么?恐怕早就被后世的李寒带歪了,还假装着正常吧(啊喂!)
“夏枝夏枝!我们来看你啦!”
一众学生带着花束营养品什么的,轰轰烈烈地涌进了病房。
“怎么样啊夏枝?感觉有没有好一点?”叶哲询问道,其实吧,这就是一种例行的问候,也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回答。
于是夏枝点了点头回答说:“感觉好了一点。”
“夏夏你住在医院天天看电视真好。”齐媛媛不无羡慕地说,“不像是我们,这次出事儿以后校长勒令禁止举行任何聚会,我们天天关在教室里做作业,都快疯了!”
夏枝对此只能报以苦笑。脑袋上弄了个大包住院……这样真的好么?她果然老了,已经跟不上小姑娘的思维了!
齐媛媛大概也察觉到自己这句话说得不大合适,赶紧拿别的话题带过去:“我说夏夏,我们最近上了新课的,看,我给你带了笔记,当当当当!”
看着媛媛那一脸求表扬求顺毛的样子,夏枝又笑了,顺道摸了摸头:“谢谢你!我可要认真看看你写的笔记了!”
“那个……其实吧,是我们几个人一起整理的。”齐媛媛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大家都笑将起来。
齐媛媛又抱怨道:“那个苏凌也真是的,红颜祸水,到处招惹人,惹得夏夏你也受到了波及!”
“说起苏凌,”叶哲笑道,“她还是文学社的名人呢?”
“怎么了,你这个文学社社长欣赏人家?她认识你不?”有人不怀好意地笑道。
叶哲摇了摇头:“我认识她——我们文学社的都认识她,但是她不一定认得我们,说出来,还是我的一件囧事儿呢!”
大家纷纷表示愿闻其详!
于是叶哲娓娓道来:“夏季的时候不是文学社招新么,我们就做了个宣传。结果这小姑娘一过来丢了首诗,说是有人猜出来了就加入!”
“什么诗?”夏枝也饶有兴致地问道。
于是叶哲念道:
他
浅浅吟唱
吟唱遥不可及的愿望
吟唱不可言说的悲伤
吟唱至死不渝的理想
声嘶力竭地吟唱
直至死亡
“屈原?”有人猜测道。
“要不然就是那个什么清末支持变革的那个?说‘我自横刀向天笑’的那个?”
叶哲摇了摇头,说:“是蝉。”
众人绝倒。再联想之前的诗句,好像确实这么一回事儿!
又寒暄了一会儿,讲了些有的没的,众人便告别而去。
可能是刚才人多,有些吵杂的原因,夏枝觉得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想要睡觉。想着想着,于是她就真的斜靠着床睡着了。
阴雨连绵,李寒靠在床头上,长长的睫毛给他的眼睛投上一层阴翳,他望着沉睡中的少女,仔细观察的话,你可以看到他脸上奇异的温柔,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
他靠近了一点点,触碰到少女的脸,温热的。
按照剧情的发展,这个时候应该是一个漫长的,温柔而不为人知的吻。
然而他却并没有这么做。那些声嘶力竭的片段在他的脑海中一晃而过。
“你个小疯子!”
“你们李家人,就不配得到一个妻子!”
他蓦然转身,继续陷入沉默之中,与这昏暗的天色,融为一体,晦暗不明。
随着一声冷哼,苏凌小姑娘提着个装着热汤的塑料桶从门口冒出来,颇为粗鲁地叫醒了夏枝:
“睡睡睡,你小心睡过去了!”
李寒斜了斜她一眼,眼中闪烁着寒光,然而小姑娘并不害怕,打开塑料保温桶,拿出了热气腾腾的汤。
夏枝才起,动作不免慢了些,磨磨蹭蹭了半天
而苏凌就站在旁边看了半天,最后急了:“你倒是喝啊!”
冷艳萝莉关心人就是这么别扭!
夏枝忍不住逗她:“我伤的不是腿。”
“哦。”小姑娘又挠了挠脑袋,“那我下次给你带猪脑子的了,吃啥补啥。”
夏枝:……
她这是,被嘲讽了么?
苏凌小姑娘还带了一本她记的笔记。
与班上同学送过来的中规中矩形同大纲的笔记相比,她的笔记就聪明多了。苏凌的方法是只记结构,不记细则。只记重点,不写例子。看起来简单明了,这种方法,夏枝后来在做实验跟不上报告速度的时候阅读过,此时看见雏形出现于一个初中女生的笔记本上,不禁唏嘘。
再往后翻,尾页上倒是工工整整写着几道奥赛题。
“对奥数有兴趣?”夏枝微笑道。
“没什么兴趣,不过就是想加分儿罢了。”苏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谁对这个感兴趣啊,又不是变态。”
“你如果想加分的话,不一定要通过这个,像是新概念,演讲比赛之类的文科性竞赛也是不错的选择。那篇《蝉》就挺不错的啊,构思挺巧的。”
小姑娘受到了表扬,脸一下子红了,却又死鸭子嘴硬地扭过头去:“是我瞎写的——那都是些扯淡玩意儿,也就能忽悠一下文学社那群书呆子!再说了,那种竞赛最后能加几分,和奥赛能比么?奥赛省一级就能加分了,新概念什么的非得到国家级才能加分,说不定还只有第一名才能加!”
“但是你喜欢啊。”夏枝一针见血。
“……”小姑娘沉默一会儿,骤然说:“可是我不喜欢新概念。”
夏枝:“?”
“新概念的那群评委都有问题。”小姑娘愤愤不平地说,“好好的句子非要支离破碎他们才觉得有美感,能读得懂的那都叫粗浅,我可不想把我的东西分尸!”
小姑娘还是个愤青!得,夏枝也不劝了,只是歪在床头笑。
苏凌也不再谈诗,小心翼翼地去倒了碗汤,顿时,一阵肉汤特有的醇厚香气飘散开来,直叫人垂涎三尺。她轻手轻脚地端给夏枝:“给我喝!”
夏枝老老实实地捧着碗喝,边喝边笑。
一时间,整个屋子无话。
“谢谢啊。”喝完了汤,夏枝本来想帮忙收拾一下的,又被瞪了:“给我老老实实躺着!”
于是夏枝只好乖乖躺着,乖乖给苏凌道别:“拜拜,谢谢你的汤!李寒,送送她吧。”
李寒点了点头,沉默地尾随了出去。送了几步路,正打算回病房,却被苏凌叫住。
“等一下。”她说。
李寒转过头,意思是“有什么事”。
“我想问个问题。”苏凌说。
“说。”
“你是不是喜欢夏枝?”
少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
苏凌扫兴地撇了撇嘴:“你要是喜欢,你就去追啊!磨磨蹭蹭,算什么大丈夫!”
李寒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也不见恼羞成怒,径直掉头走了。
“果然就是个自闭症儿童啊。”苏凌吊儿郎当地摇了摇手指,也一蹦一跳地走了。要说她为什么对夏枝这么关心嘛,那还得从一年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