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伊傛穿一件碎绿花裙,小家碧玉的样子。她带来了荷叶糕和蘑菇丁炒肉丝。笑眯眯地说:“这个荷叶糕呢,是我娘做的,蘑菇丁炒肉丝是你娘做的,你尝尝喜欢谁做的味道?”昌亚自小就分不出两个夫人谁亲谁疏,汤氏对他和伊傛从没两样对待。
昌亚正在吃饭,伊傛若有所思地说:“小亚,你说我爹爹那人不知为什么,最近总是到大家练功房要大家努力,将来要为国出力,回到家又是每天对我妈说这样的话。”
昌亚问:“你爹爹回家也说么?”
伊傛说:“是啊。他说,这辈子就没上过战场,男儿志在为国奉献,我却一生呆在霞山这山沟里,决意要轰轰烈烈一番。小亚,你说,呆在山沟里又怎么了,我们一家人和和乐乐的不是很好么?”
昌亚想想说:“男儿为国为家洒热血抛头颅,那也无可厚非,是男子本分。”
伊傛问道:“小亚,你也是我爹爹一样的想法吗?”
昌亚凄婉说:“我家世代禁武,我一个弱弱的人,将来……嗯……将来……”
伊傛后悔自己这么问,轻轻说:“不亚,不管你将来如何,我总是相信你。”昌亚一时迷茫起来。
好几天,伊傛来了都显得不开心,昌亚说你如果累了就不要来,只几天的课程没关系的,她说不是这个,和你没关系。这一天,伊傛眼睛红红的,没等昌亚问,就说:“小亚,昨晚我爹爹对我娘和我发脾气,他从没对我这么凶过。”
昌亚很是关切,问道:“你爹爹他怎么了?”
“他又在我们面前谈他的爱国,说有机会要出去。我娘说,你是族长又是镇长,你让我们族人过得幸福就是真正为国,你岁数已经不小了,不要像年轻人那样出去闯了。”
昌亚说:“这话原本说得也不错啊,换了我总是想不到这么劝解。”
“可是爹爹立即发了脾气,大声说你女人家家的懂得什么?说着就要出门,最近他老是整晚不回家,我娘上去拉住他说,你今晚在家好么?爹爹一甩手,他气头上用力过大,竟把妈妈从房间这头甩到那头,我妈妈她撞破了额头,出了血了。我劝爹爹说,你怎么对我娘这样?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他手扬起要打我,可最终没打下来。”
昌亚说:“你爹爹也太性急了些,他最疼爱你,还是舍不得打你。”
伊傛哭出声来,说:“是,他说,你一个女娃子,也能够教训爹爹么?这样的话也是能说的么?说罢出门去了。”
伊傛走后,昌亚也想不出伯父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担心汤婶。
这一天,伊傛来了心情好了许多,昌亚问:“你爹爹是不是变好了?”
伊傛笑着说:“你很聪明,我爹爹向妈妈道歉,又对我很好,还带我和妈妈去看了你娘。”
昌亚嘿嘿笑了起来:“你爹爹就是个明白人,不然他怎么能把族长做得这么出色?”
伊傛说:“是,他和我娘谈起了这些年轻后生,说越文、昌都、昌非都是大有前程的的孩子,是这些孩子中的佼佼者,越文在修玄上很有灵性,竟然破了三境,必定能突破前人的修真,将来进皇宫内侍,做出一番事业。”
昌亚心里酸酸的,不过他和娘都决意要做一个普通人,只那么一刻,并没真往心里去。
伊傛说:“爹爹还说,最近好多人都在打听你,不知为什么你昌亚的名字一时传得很广,还有,笔架峰下的鲫黄庄被烧得只剩下灰烬,那黄庄主一家也不知去向,这事来得蹊跷,爹爹两下一合对,你和婶娘到过鲫黄庄,担心你和这事有关。”
昌亚俊眉挑了挑,说:“那天火烧鲫黄庄我和我娘都在,但因为这事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回来就忘了说。”就把那天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伊傛听得脸都白了,说:“难怪你出了名。小亚,你又不懂武功,偏什么要和那魔王使犟?万一他对你动武,你哪里还有命在?小亚,以后别那么倔强好么?”
昌亚说:“我没想那么多,当时也没想到死了活了的。”
伊傛听他说得笨,笑着说:“也不想想后果,小亚,我教一招防身好么?”也不等昌亚说话便比划了起来,教了一招“仰望苍穹。”腰朝后弯,整个人几乎要平躺在地,双手紧握一根竹枝,那竹枝斜斜朝天,就此不动。停了一会,转头向昌亚甜甜一笑,说:“小亚,要是有猛兽向我扑来,我这一招管用么?”
昌亚说:“那猛兽见镇长伊百川家小姐太过美貌,便飞蛾扑火,自己撞上你的剑开膛破腹了。”伊傛假装生气,却很喜欢听,站起来,忽地半蹲,剑尖由下而上一挑,轻轻喊道:“毛遂自荐。”站起来对昌亚说:“这一招‘毛遂自荐’,是对付敌人的一招‘势如破竹’的,要是敌人势如破竹的一剑大力直刺过来,我便这么一蹲,剑尖一挑,那敌人自腹至胸,必会将五脏六腑掏了出来。”
昌亚赞了一声,也比划了一会。说:“我只在家读书,打渔耕种,学了没用,要是有那猛兽坏人到了咱们小昌镇,早被你们切腹宰割了。”伊傛也不强要他练。
这时正值仲夏,夕雨说来就来,一阵狂风过后,立刻哗哗地下起了大雨。闷热一下转为清凉。天井里传来了更强的哗啦啦声音,那屋顶上千百路瓦沟里的雨水,突然之间汇集到一起,从那四个龙头口中倾泻下来。伊傛说:“好舒服,我们去天井中看雨吧?”昌亚知道姑娘家再怎么练武,还是爱那山花雨丝,溪水鸟鸣。两人来到天井,那天井上方正密密地大滴大滴地落着雨丝,四个龙头口中暴泻出大股的水,重重地落在天井中间的地面,瞬间流入阴沟,排到屋外去了。丝丝清凉从天井上方传入,忽地一个耀眼的闪电打在屋顶上空,一声巨响,伊傛一声惊呼,紧紧地抓住昌亚的手臂,昌亚赶忙扶住她肩,着急说:“老天爷啊,你下雨就下雨,求你不要打雷。”他从不求人,这时候却求起了老天爷。本来伊傛吓了一跳,听如此一说,不禁“扑哧”一下笑出来。
这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雨停了。除了屋檐的雨滴声,还有屋外的蛙声。伊傛跳起来说:“我回去了,你要好好休息,不要时时思考,谢谢你陪我观雨听雨。”
这天,伊百川来到,昌亚高兴不已,本来听伊傛说他变得脾气不好,这一见他和颜悦色,一下放心了。叫了声伯父,拉他坐下,伊百川问道:“亚儿,你在这有所得么?”
昌亚知道他在问自己心中可有什么反思,说:“为国为家是我男儿心中的大事,小儿斗口总是不能释怀算不得顶天立地。”
伊百川说:“这就对了,傛儿女孩儿家家的见识本是短小,以后她要是有什么错了,你要好好帮助她。”
昌亚说:“是。”心想伯父知道阿傛和我要好,从小两不相猜,对我说了这样私心的话,可见对我是十分的信任。
伊百川亲切地说:“亚儿,你从小就有读书的天份,越文从小就有修真的禀赋,你们两个一文一武,深得我的喜欢,可是你们不和,令我担忧,你们两个将来都是能成材之人,文能治国武要戎边,自古将相和才能社稷昌,你好好读书。”
昌亚说:“是。”伯父对自己可谓是满怀期望。心想我早已泯灭了修玄的想法,从现在起我就一心读书,不辜负伯父之盼,以后见到越文,要亲如兄弟。
伊百川忽地叹气,说道:“你父亲一直不回来,恐怕已经……唉,也罢,我和他半生情谊。他留下孤儿寡母给我,这份重任我会帮他担着。”
昌亚感激涕零,对眼前这个父亲一样的长辈百般敬爱,说:“听我娘说,当年我父亲安排我和我娘乔装打扮成山民来这隐居,只给了我这个护身符。这些年来我们没受苦,都是伯父护身,这护身符又有什么用?只当是一个留念。”
从脖上摘下在手上把玩,伊百川拿过看,是一块薄薄的银片,上面用金水泥着一句警言——“要亚不要冠,凡事别锋芒。”笑了笑,说:“亚儿,你没做到这句警言的教导吧?听傛儿说,你在笔架山上自称是昌百山之子,可是大大的锋芒毕露啊!”说着用指弹了一下护身符,清亮的响了一下,递还给昌亚,说:“现在一些贪婪之人已经在多方打听你的下落,你知道为什么?”
昌亚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些人贪婪,我昌亚可没有什么让人去贪婪的。伊百川轻轻说:“因为你父亲的剑,大央正业宝剑,稀世罕有,锋利当世无匹。”
昌亚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宝物,疑惑着说:“我父亲当真有这样的神剑?”
伊百川说:“亚儿,有或没有,那都不重要。你这面壁还要一百二十天才满期,你现在处境危险,这里十分隐秘,这期间不要轻举妄动。”说完又再三叮嘱才走。昌亚想到伯父如此器重自己,却累他担心思虑,一时十分愧疚。想想自己哪有这样一把锋利无匹的剑,笑笑后也不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