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田刚到家,今晚放她鸽子人,表姐丁维娜等她房里。
“小金,对不起啊。”丁维娜自知理亏,放低身段,柔声细气地上前“捋毛”,“实是出了大意外,比较起来,吃饭就不那么重要。”
金小田往靠背椅里一坐,大腿翘二腿上,抱着手盯住她看,“什么意外,说来听听?”丁维娜比她只大三个月,小学幼儿园当老师,一张娃娃脸,加上未成年少女般身材,两人走一起时别人都以为金小田才是姐姐。
“唉,你听了就知道真是大意外,喜剧转眼成悲剧。”丁维娜长长叹了口气,“上个周末我同学结婚,问我借了车派用处,结果摄影师探身天窗外拍摄时,人被桥洞撞成了两截。”
金小田杏仁眼本来就大,这下都瞪成铜铃了,好半天才问出口,“两截?”
丁维娜点头,“拍录像车排头第一辆,司机光顾着开车,摄影师面对着第二辆婚车,根本没注意到前方路况,然后悲剧就酿成了。我同学当场晕过去,现还医院里。我也是明天要用车,打电话问她今天能不能还我,才知道这么回事。既然知道了,我就去探望她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金小田有气没力地摇摇手,“近怎么了,一个两个,受不了。”她把黎正约了明天去派出所事告诉丁维娜,“我是真一点都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了,谁会把糟心事放心里!反正我去,认不出不怪我。”
一阵风来,吹得窗帘呼呼荡起,金小田汗毛直竖。她抹抹胳膊,“别说了,你也别回去了,我们收拾下休息吧。”
丁家金家两家之间隔着条小河,看着近,走却要十几分钟,丁维娜犹豫了下,也觉得刚才话题有点碜人。她金家常住惯,睡衣牙刷什么都有,当下也不客气,先进去洗了个澡。出来她正好见到金小田跟着军事频道嘿嘿哈哈地打军体拳,“干吗?”
“吃太撑了。”金小田答。
姐妹俩从小到大无话不谈,卧谈会开得晚了点,第二天手机铃声响了又响金小田才醒,丁维娜已经走了。是所里大律师,让她去看守所看他当事人,其实也就是帮犯罪嫌疑人家属带几句话。金小田郁闷地挂了电话,爬起来洗漱刷牙准备出门。
金家和其他农家独院一样,是三上三下两层楼,顶上是个假三层,充作储藏室。院里右边还有两间平房,分别放着农具和粮食。见小主人出来,小黑狗她脚边蹭来蹭去,不停地摇头摆尾。
“不行,今天是工作日。”金小田半蹲着跟它讲理,这小家伙自从坐车兜过几次风,就喜欢上了游车河,几乎天天要跟她申请出门,“你好好看家。”小黑知道没戏,转了几个圈去门口呆着。
要去看守所,她跟黎正约好时间只好往后推,谁知道这位顶真先生怕她脱逃,硬是赶到看守所,说等她这边忙好了一起去。金小田拿他没办法,要来就来,亏他想得出,看守所啊,又不是其他地方,也不嫌晦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从充满负能量地方出来,一眼看到老老实实坐公交车亭等她黎正,金小田还是挺高兴。
她主动关心了一下,“怎么没开车来,等这挺无聊?”
“太远了,开车浪费汽油,不赶时间坐公交一样。”
好,觉悟高,跟丁维娜有得一拼。丁维娜平时也不开车,说公交方便环保节能不占公共道路还不用担心找不到车位。金小田斜眼瞄了眼黎正,细看长相还不错,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眼正鼻挺,人中不长不短,下巴不宽不尖,总之多之一分则偏于女气,少之一分又近于粗相,是个英气小伙。
他昨晚表现也不错,耐心十足,不缺大方,就是有点滥好人。不过好总比坏好,和丁维娜算得上一对好心肠,金小田盘算着,“你今年多大?”
“二十七。你呢?”黎正条件反射地问,问完才发现直接问女孩子年纪似乎不够礼貌。
“二十六。”嗯,大一岁,正正好。
“学什么?”这年头,专业对口什么已经不多了。
“金融。”黎正问,“你呢?”问完才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都知道她职业了,他不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我随口问。”
金小田没意他话,不错,一个金融,一个幼儿教育,家境也相当。丁维娜家有毛条厂,虽然比不上黎家有钱,但绝对属于富家女。不错、不错,她为自己神来之笔偷笑了下,小表姐天性纯良,加上工作环境简单,到现也就相过几次亲,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没想到有一个合适这里等着。
不对!金小田踩了下刹车,有个关键一定要搞清。直接问太露骨,她想了想,“你跟一大帮女同事吃晚饭,女朋友不生气?”
如果不是开车,金小田几乎要为自己智慧拍掌叫好,看,问得多么不露痕迹,亏所里同事觉得她头脑简单,不适合从事法律行业。
“我还没有女朋友。”这是黎正软肋啊,他自忖比许多男同学强多了,无奈就是不入女同学法眼,以至于虚度年华到今天。
“噢,”金小田心花怒放,果然她看人有眼光,一眼就觉得这小子不像有女朋友样子。她轻飘飘地安慰道,“没关系,你年纪还不大,将来总会有。”该怎么推销自己小表姐呢,金小田大脑又踩了下刹车。不对,这事她得先和维娜通气,维娜有兴趣话,她再从中撮合。就是他太高了点,维娜是158小个子,两人站一起身高上可能有点悬殊。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键他俩有一个共同本质:滥好人。
金小田也是今天等候见面时候才想起,丁维娜同学,借了车出了大事,没给车主一个交待。要等车主问上门才说清原委,似乎有点过分了,就算她病倒,但有借有还,怎么也得说起一声。再说,出了这件事,让维娜以后面对自己车呢,还不得有心理阴影。
而维娜昨晚一句抱怨也没有。所以好姑娘一定要给她找个可靠小伙,否则被人吃得死死,亏大发了。
黎正被金小田频频瞄过来眼神给刺激得有点坐不安了,不知这位大小姐想到了什么,他鼓起勇气,“昨晚我问过我爸了,他说当年是他不好,害你爸爸损失了一笔钱。但他也是受害者,损失比你爸爸大,你爸爸不怪他。你……也别放心上了。”
“不怪不怪。”金小田笑着说,她家老头那个人,遇到事第一先责怪自己,哪可能去怪朋友。是她对黎老头有意见,但看他儿子份上,算了,不然以后做了亲戚,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方便。
对于黎正和金小田热心,派出所民警表示十分欢迎,和他俩一起查对了监控录像和现场照片。裤子和衣物碎片图案确实吻合,从肢体碎片认不出是否为同一个人,但算一条线索,具体往下查找工作由警方来做。
“谢谢你!”金小田把黎正送回分理处,他请了一天假,既然事情做完,就决定回去上班。临下车,黎正向金小状同志致以深切感谢,以及革命握手。
金小田跟他握了手,再次不露痕迹地说,“好说。我们长辈是老朋友,我们也算世交,有时间出来吃顿饭。”
那是那是,黎正头点得紧,必须,昨天居然没抢过一个姑娘,多不好,身为男性必须担起买单义务。他再三叮嘱,“下次一定要由我付账,否则太丢男性脸了。”
好说,金小田又笑了下,让丁维娜这个没开过眼见识下,她这傻小妞老是觉得自己没有家累,应该负起买单责任,哪怕有男同学男同事场。生活本该是礼尚往来,而不是满腔热诚、单向付出。
金小田目送黎正进了分理处,再也压不住心头兴奋,赶紧给丁维娜打电话。
估计她正上课,没接,到了傍晚才回电。
刚接通还没来得及说事,丁维娜哭得跟泪人似,“小金,有律师找我,要告我。”
啥?!金小田有点蒙,啥人会告小表姐?
“什么!”听完经过,叔可忍、婶也忍不得了,金小田拍桌,“别哭,我来你家。”
“吃晚饭了,”小田妈从厨房探个头叫住她,“你还要去哪里?”
金小田一阵风似地跑出去,“我去找维娜,别管我。”小黑喉咙里“喔”一声,兴奋地跟她后面,沿着河边奔向对岸丁家。
太过分了,老天你怎么不打个雷劈死不讲理人!金小田边跑,边把刚才听到理了个头绪。关于摄影师赔偿问题上,丁维娜同学提出把丁维娜列进相关责任人,因为她曾经给丁维娜一个18元红包,丁维娜收了,双方构成租赁关系,丁维娜作为车主有责任赔偿事故中丧生摄影师。
借车给红包,是梅城风俗。谁家借车用红白事上,要给车主一个红包,没想到有一天会给好心出借车辆人带来麻烦。
春末,小河蜿蜒曲伸向前方,静静流淌着。金小田放慢脚步,用自己所有知识和经验做出判断,麻烦了,按法律来说,确实丁维娜负有连带赔偿责任。只是,谁给丁维娜同学出主意,是哪个黑心律师钻法律洞,还有,做人怎么能这样!
她又气愤又恼火,对自己没保护好家人,头一次有了深刻感受。
她,金小田,也是一个律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