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一帝一妃(1/1)

江家上下群策群力商议如何为除夕的皇室丑闻善后时,皇城,鹊枝宫。

“皇后的宫权保不住了?”江徽芝云鬓高绾,里穿蟹壳青地折枝芙蓉花牙缘曲裾,外罩着紫棠地四合如意瑞云纹大氅,肩上披着一件油光水滑的貂裘。她韶年花颜,穿戴却像是贞玉宫中那班毫无指望的太妃、太嫔,虽然沉闷的色调掩不住鲜丽的青春,但不带多少情绪的眸子到底透出死气沉沉来。

此刻冷冰冰的问道,“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欢喜?”

“娘娘,皇后不能打理宫务,这六宫之权除了您还有谁能接、谁敢接?”陪嫁进宫的心腹不明所以道,“这难道不是好事?”

“皇后乃陛下元配,是太后当年亲自挑选的皇媳!”江徽芝闻言面无表情道,“更生有嫡长皇子,也是陛下如今唯一的骨血……你觉得她会因为这么一件殃及池鱼的事儿,被罚一辈子不管事?”

“这……”心腹语塞,但立刻道,“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太后就算为了意思意思,也不可能前脚才罚了皇后,后脚就放她出来继续当这宫里的家吧?中间肯定会让娘娘您主持好一阵的,趁这个机会……”

“能做什么?”江徽芝不屑的道,“皇后仗着先进宫一步,把她的紫深宫看得跟铁桶似的。别说伸手过去做点什么,想打听下她后殿栽了什么花草都不成!再说这宫里有几个人不是跟红顶白的东西,打从我进宫以来,陛下前前后后来了几次?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宠爱在紫深宫、皇子在紫深宫,你觉得我就算名义上领了宫权,又能做什么?!”

心腹嗫喏道:“可您怎么都是贵妃……”

“可陛下在贵妃之下连个嫔也没有!”江徽芝咬牙切齿道,“所以我这个贵妃在他的后宫里就是个垫底的!你觉得宫里这些人看得起我?!要不是皇后怕人议论她苛刻我,咱们这里的份例怕都保不全!”

她冷笑出了声,“当然祖父在宫闱里有些安排,若能动用,倒也能经营一番。只是这样太划不来了!”

心腹小心翼翼的问:“娘娘,为什么划不来?”

“太后一直防着我,皇后对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陛下对我似乎兴趣也不是很大!”江徽芝讥诮道,“这三位主儿的态度那么的明确,我在这宫里再怎么经营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没得被人趁这机会摸清楚了祖父的一些安排……所以,还不如另辟蹊径!”

“娘娘的意思是?”

……半日后,御花园,皇帝照例只带了岑巍,在大雪皑皑的林下挥毫作画。

“贵妃自请侍奉太后,去了泰时殿?”皇帝神情平静,画笔在白宣上点点描描,用心勾勒着一幅冬日雪景图,“太后居然准了她?朕记得太后一直不喜欢江家大房的人,若非如此,朕也不会在贵妃入宫后刻意对她冷淡了!”

岑巍一边研着墨,一边轻声道:“太后起初是不答应的,林女官亲自出来了一趟,让贵妃代皇后统摄六宫。但贵妃说宫里如今也就一后一妃,其余都是宫人,有女官跟内侍总管打理足够了。再者她年轻见识浅,根本不会管宫闱,还不如伺候太后榻前聊尽心意。”

“后来呢?后来林女官就让她进去了?”

“林女官本未答应,只是贵妃坚持在泰时殿前跪了一个多时辰,就在方才,林女官才请了她入内……太后会不会留下贵妃伺候还不知道。”

皇帝的笔下顿了顿,片刻才继续,淡声道:“这江氏倒是个聪明的,不枉费朕当初设计让她入宫了!”

说起来也难怪江徽芝意难平,她不得不进宫确实是被人坑的,只可惜坑她的人是江家上下都没想到的皇帝——毕竟谁能想到谷太后临终前竟跟叶太后一样,抱着你不让我好过、我死了也不让你好过的心态,竟悄悄把最忠心的一干下属暗中交给了皇帝呢?

而皇帝一直在江太后跟前长大,江太后自认为对他非常了解,而且熟知他的底细,根本没考虑过他能够有自己的班底。所以江徽芝成亲前夕被撞破跟皇帝亲密接触后,朝野上下、江家内外,怀疑谷氏余孽的、怀疑辛家政敌的、互相怀疑的……都有。

偏偏就是没人怀疑皇帝!

真正是灯下黑!

就连岑巍,也是在此事发生后,见皇帝始终不受影响,确认跟着他混未必没有大好前途,这才从江太后安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正式转换成他的人。

“能入陛下的眼,也是贵妃的福气!”此刻他恭恭敬敬的奉承了一句,又话锋一转,不无忧虑道,“只是……奴婢想着,太后娘娘即使接受贵妃侍奉在侧,恐怕也不会因此让贵妃越过皇后去!”

“这是肯定的。”皇帝淡淡道,“皇后……可是太后亲自挑的人!不说鄂国公夫人与太后的关系,比之江天骜与太后的关系好太多了。就说皇后贵为正宫,又生有韶儿,太后怎么可能因为贵妃一时殷勤就放弃中宫母子?!”

“既然如此,贵妃岂非要一直被皇后压着?”岑巍思索了会,疑惑的问,“当初陛下设计让贵妃入宫时,不是说过目的是为了让江家大房与江家四房、六房之类的掐起来?免得皇后无人制衡,于陛下的大计不利——但现在,贵妃却处处落入下风,却起不到制衡皇后之用啊!”

皇帝哂道:“不错!皇后乃太后所选,娘家也与太后、与江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与太后是一条心!这样后宫诸事以她为首,朕行事再小心谨慎,天长地久的也难免被她看出端倪!按照朕原本的计划,贵妃入宫之后,即使分不了皇后的权,也能分了她的心,这样就算皇后发现了点什么,咱们也能栽赃给贵妃——反正,就好像除了江家大房之外没人相信贵妃当初进宫是被人陷害一样,皇后与贵妃之间罅隙极深,根本不会相信对方的辩解!”

说到这里,他忽然问,“你觉得贵妃如今的处境如何?”

“……不是太好?”

“岂止是不是太好?”皇帝嘲讽道,“受长辈影响,她就是再贤良淑德,太后也不会真正待她推心置腹!皇后就更不用说了,若非济北侯临终前力保,皇后怕是巴不得她早点死……就连朕,慑于太后也不敢给她什么好脸色。被太后、帝后三者厌弃,即使贵为贵妃,你说又有什么前途?”

岑巍不禁默然。

“朕听说过她入宫前隔空跟皇后、皇后之母鄂国公夫人斗过几场。”皇帝冷笑,“本以为是个性情刚烈刁钻的,一进宫来后宫可就要热闹了!不想她倒也耐得住,竟不声不响过了这么几个月……”

说到这里,淡淡道,“而且,如今还学起朕来了!”

“学陛下您?”岑巍一怔,随即想到:“是了,江贵妃明明性情极高傲,连皇后都不是很放在眼里,这会却放弃抓权的机会,巴巴的赶去伺候太后——态度变化这么大,岂非是在借机示弱装乖?!陛下一直以来,不也正是用这个法子以自保的么?”

皇帝可比江贵妃专业得多,至少江徽芝有她进宫之前那些故意挑事、陷害的黑历史,纵然现在临时改了过来,江太后跟辛皇后对她肯定也是抱着怀疑与戒备的。

但皇帝一直就是这么听话,简直就是职业傀儡三生三世的水准,除了如今归拢到他手底下的人外,朝野上下谁不认为他是逆来顺受的先帝第二呢——这种情况下谁能想到他背着人做下的那些事儿?

“不知道她几时会跟朕摊牌?”皇帝没理会岑巍的惊讶,淡淡的道,“江家大房已经败落,以四房目前的优势,根本不会给她任何借用娘家翻身的机会,她想压过皇后,想不在深宫之中寂寂终老……唯一的指望,只能是朕!”

皇帝冰冷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她能给朕开出什么筹码来……往后记得多给贵妃点机会!朕如今还不好常去她那边,让贵妃慢慢的跟朕联络上,却不被太后与皇后察觉,却看你的了!”

岑巍心念一转,躬身道:“奴婢遵旨!”

宫闱里一帝一妃彼此勾心斗角之际,秋曳澜正被和水金请到三房:“本来正月里办喜事正热闹,可眼下宫里出了那样的事情,万一在席上又讨论了起来岂不是尴尬?”

“但日子已经定好了,之所以在咱们府里办,也是为着今年就正月里这么个合宜的日子——错过了就要到明年,小婶婆明说不愿意再等。”秋曳澜叹了口气,无奈道,“到时候拣几支新鲜点的歌舞杂技之类,好分一分贺客们的心思?”

正月十二这个今年一整年中唯一适合江崖蓝跟冯含烟成亲的日期已经近在眉睫,让妯娌两个感到棘手的是,偏偏如今朝野都在议论严临雪跟樊太嫔——自从谷氏倒台后,这几年来,江家还是头一次有嫡出子弟婚娶居然没能排到最热闹的话题,足见“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句话是多么的有道理。

实在不是秋曳澜跟和水金定要自己家最出风头:想想看吧,大喜之日,宾客们却在热络的讨论着宫里那对大逆不道的野鸳鸯……这……这得叫主家什么心情啊!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和水金皱着眉好半晌才道,“之前根本就没防这么一出,现在就剩这么几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好的……唉!”

说到这里又想起来,“对了,正月里十九还要收徒的,是哪一天来着?你要实在忙不过来,十三哥娶妻的事我先顶着?”

“十九不想大办,到时候就请几个同僚之类的到场,让陆荷敬个茶也就算了。”秋曳澜摇头,“是在十三哥成亲之后,得过了元宵……这事儿不急,先忙十三哥的大事!”

“那你帮我把这摞单子看一看!”和水金闻言,也毫不客气的开始安排她做事了——眼下她们这些做媳妇的都是真的忙。r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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