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名相王安石富有远见,看问题一针见血。他知道宋朝君臣早已被敌人吓破了胆,病态式的失败主义情绪极其严重,一听到“用兵”两个字就吓得要死,军队官兵也很不自信。为此,他采取了“先易后难”的战略,先开边熙河,一举吃掉最弱的吐蕃青唐政权大半地盘,杀敌数万。胜利喜讯传来,宋朝军民精神面貌为之一振,一扫多年来的晦气。终于明白:宋军并不是不能打胜仗。然后,他推行“将兵法”进行军事改革,再挥师进逼西夏,不断挫败夏军,攻城略地,西夏逐渐陷入危局。如若不是元祐老奸误国,被一懦弱的太后白白浪费了八年的宝贵时间,宋抢在金崛起之前打垮西夏,完全是有可能的。打垮西夏,宋军的士气、战斗力,就能彻底起来,宋朝的历史就能改写。
孙珲现在用的,其实就是王安石当年的套路,他不肯用自己的神力去灭金国,而是要宋朝尽量自己去打金国,那些宋朝多年没打过仗的军队已经烂到家了,根本不可能打赢,而且都给金军打光了,正好可以重新组建。当然孙珲对用兵也很谨慎,他效仿王安石,先组建一支经过精心训练的军队,打几个胜仗恢复宋朝军民的信心,关键是使军队得以提升士气、积累经验,越打越强,再投入大战、恶战。须知实战是最好的训练,实战最能提升战斗力;反过来再多的训练也只是训练,没有实战就成了演戏。而宋朝社会也可以藉此增强对战争的信心和承受能力。
太原城下的这场大胜仗,现在已经起到了孙珲想要的效果。
但是凭现在的兵力,收复已经被金人掠夺空了的燕云十六州,能够守得住吗?
张叔夜曾经就这个问题问过孙珲,孙珲的回答,是逼迫金人将掠走的燕云之民全部放还,并将这些民众的财物尽数归还,同时收容招募北方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充实燕云地区的人口,即“实民塞边”之策。
张叔夜担心金人不肯归还燕云之民和掠去的财物,孙珲的对策则是:“发大神威,降巨灾于金人,不由得金人不许。”听到孙珲说要降灾给金人,张叔夜吃惊不小,他不知道孙珲会怎么做,但孙珲的保证却增强了他的信心。
就在这时,部将来报,称金帝遣使者前来求和。对于金人的反应,张叔夜并不感到意外,于是便命金使前来相见。
金使到来之后,见了张叔夜,一改昔日的傲倨,“恭拜如仪”,张叔夜倒也没有盛气凌人,而是请他们起身入座。
完颜宗贤见张叔夜态度很是和蔼,心中略安,他没有看到孙珲,便顺口询问起孙珲的情况,称想“谒见”一下大宋朝的护国上仙,张叔夜则答以孙珲已然休息,任何人不能打扰。
见张叔夜如此说,完颜宗贤也就不再问了,而是将话题转到和谈上来。
完颜宗贤先是向张叔夜打听了一下完颜宗翰的情况,张叔夜不由得愕然,他告诉完颜宗贤他已经放了完颜宗翰回太原城传话,完颜宗贤见张叔夜神情不似作伪骗他,不由得奇怪完颜宗翰去了哪里。
他并不知道,曾是一军主将的完颜宗翰,已然身在千里之外。
“水……”
完颜宗翰那干燥开裂的嘴唇中吐出喃喃不清的话语,原本白皙的面庞也因失血而变得枯黄。往昔风采照人的一代名将,此刻却在高烧昏迷中挣扎着。
其余的人心事重重地坐在营帐中,等候外面已经肆虐了三天三夜的沙尘暴过去。
在这千里戈壁中,这顶小小的帐篷如同一叶无助的孤舟,不停地被风沙戏弄着。
整片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大捧大捧的沙子被狂风不住泼撒到帐篷上。完颜宗翰的次子完颜斜保不得不每隔一小会儿就捅捅帐篷顶,把堆积在帐篷顶上的沙子弹开,否则要不了多久这顶帐篷就会被压塌。
“我们必须在后天晚上之前渡过沙河。”完颜斜保烦躁地在帐篷中走来走去。
“那么你最好祈祷这场沙尘暴赶紧停下来。”帐篷角落里,都统蒲罕慢条斯理地用一方白纱擦拭着自己的佩刀。
他对着油灯的光亮仔细地审视刀锋上的几个微小缺口,一股淡淡的遗憾升上心头。即使是锋锐的宝刀,经历了接连数日的拼杀,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折损。
刀犹如此,人何以堪?他们这一行数人早已困顿疲惫,如果不是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所坚持的信念,恐怕在很久以前就倒下去了。
蒲罕将刀收回鞘中,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你去睡吧。轮到我来接你的班值哨。”
完颜斜保紧锁眉头,走到帐篷的另一边,解开自己的行囊,把毡毯铺开。
他坐下的动作惊动了在一旁闭目养神的人。高庆逸把自己紧紧裹在厚实的紫色披风内,微微睁开眼睛,瞄了完颜斜保一眼。
“抱歉,打扰你思考了么?”
“你们吵得很。我哪里能思考。”高庆逸咕哝了几句,继续闭上眼。他是辽国降人,一个很有谋略的人,熟悉这里的一切,正是有他做向导,他们这一行人才勉勉强强地绕过沙河中的乱流,走到这里。
此处是一小片平坦的荒地,算是沙河中的一个孤岛。他们本来打算在这里休整一晚,并治疗完颜宗翰的伤,但当天夜里就起了沙尘暴,仿佛是沿河而下的洪峰,瞬间将荒岛吞没了。
这一呆就是三天。
沙尘暴仿佛无止无休,一直会刮到时间的尽头。出发前村庄中的老者曾向他们提起,沙河中的沙尘暴短则一天,长则经月。此刻唯一能往好处想的,就是追杀者的进程应该也被这场沙尘暴所阻碍。
但现在对他们来说,最大的困难不是沙尘暴,而是断水。
为了不被敌人追上,他们抛弃了一切额外的辎重,但不包括饮水。可没想到的是,他们遇到了一队宋人乱军(民众自发组织的义军),一场激战下来,虽然他们全歼了对方,但全部的水车都给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