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长安的夏天在蝉鸣声一日甚于一日的浓了,高大的乔木都顶着厚重的金绿色树冠,宫中早已按制新做了轻薄的绸衫,用的大都是俏丽活泼的颜色。到了大暑时分,各宫殿可按各自的份例从冰库领用冰块,御厨房也开始以水果、乳酪与糖浆制作各式色彩鲜艳冰饮分赐诸宫。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清凉殿前大片的的莲花早已盛开,粉红、荷白,在碧绿的叶间争妍斗艳。若有风从水面来,吹拂荷风荷叶发出细密的沙沙声,殿里便是满满的一片清香。
侍女芷早已领着手下的小丫头们忙着制作莲花茶,荷叶糕,莲子羹、莲花藕等诸多时令小食,成天忙得脚不沾地,伽蓝和樱每天都吃得笑逐颜开。除了供应凤仪宫,伽蓝还经常拿去做人情。比如分赐诸太妃,诸太傅等等。诸太妃领不领情要另说,女人们的心思本来就重,何况是深宫里寂寞的女人们。
但在朝臣那一块,能得到女帝亲赐的时令糕点,凤仪宫毕竟也是业余的点心铺,成品相当的少。
伽蓝自然也不是时时都在品尝美食。武帝当年着力于推疆扩土,于民生方面的事情重视的自然不够。连年征战,横征暴敛,国力早已薄弱。故此,伽蓝即位后这两年,首先采取的就是“无为而治”的治国方略,以图休养生息。
眼看国力渐渐恢复,又有了几分平安盛世的风采。伽蓝便在考虑推行温和的措施,对一些政策改良,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徐徐推行新政。
她的决定得到了绝大多数朝臣的支持,其中包括辅助的三位太傅,也是尚书、中书与门下三省的首领大臣。也听取了各位封疆大吏们的意见,大都表示赞同,只有少数提出了自己的建设和看法,但也不是表示反对。故此,她对改良朝政之事信心大增。
此时,伽蓝正在泰元殿在听取公子犀燃的奏对。三个月前,她便下了旨意着幽都郡守回京述职。犀燃便对来使说,由于接替他职位的人手未至,得向长史交待政务,因此请求延期一月才能启程。
伽蓝听了回报,跟回报的人说道:“如此也甚好,朕准了。”等来人走后,便笑着跟樱说:“看起来仿佛很负责任似的,不知道是不是想掩饰点什么?”
“也未可知。”樱很明智地回答。
“咱们是不是太多疑了?”伽蓝在疑惑自己是否太过多疑。
“想多点总归没错。”樱做了总结。
站在泰元殿当中的幽都郡守犀燃颇为瘦削,以至于露出了圆领官袍下边精致的锁骨。看惯挺胸凸肚的官员,着一袭软缎质地、色作绯红官袍的少年沉静、秀丽,甚有京城流行的贵族气质。伽蓝模糊地想:“嗯。他穿青衫可能更好看些。”
不过青色官袍职级太低,估计看不到他穿这个颜色,伽蓝有点遗憾。
“陛下,陛下?”樱适时传音过来,打断了伽蓝的绮思。
“哦,一时想起别的事情,你且接着说。”女帝温和地出声。
犀燃在述职时,不免提到一些数据,着实枯燥,也不能怪伽蓝听了走神。当他问到“陛下以为然否”时,半天得不到女帝的回应,正在疑神疑鬼间,听了伽蓝的回答,不由得呆了一呆,方才续道:
“臣以为,幽都郡既然不利农桑,便不必再在改良土壤、农作物等处下功夫。该处位于南北之间,南方的栗米、丝绸、茶叶、瓷器等物,在西北极其短缺,又是生活所需。而西北的马匹、珍稀药材、矿产、皮毛制品等物,也为我朝所需,故此,臣有一议,可设幽都郡为两国通商之地,课以重税,也是扬长避短的一个法子。近年来,我朝与泽方已多年和平,未尝有战事,在交易一事中,已获利甚丰。民众不必一味重视生产,专心商业,既不愁温饱,也不会加重朝庭负担。”
“通商之议,在朝庭乃是大事,卿所提的,也甚有道理。这么着,便请众卿都来议议,看可行还是不可行。江梅远太傅,您且先说说看法?”
太傅江梅远年高德勋,在云梦深孚众望,但思想还是颇新。这事他私下与伽蓝已讨论过多次,听到女帝点名发言,便捋着白须说道:“臣以为,漱玉公主远嫁泽方,自然有两邦交好、不开战事之意。对于云梦,即免了边境滋扰,也有惠于当地的民计民生。要知道幽都地处偏远,劳师远征不利,民生也颇艰难。璃苏陛下请求和亲以来,已动过开放边境通商之议。臣以为,开放通境不是不可,但也要立起规矩,比如兵器等军用物质,绝对不可贸易。另外,瓷器、船只等物,我朝制作方法殊为先进,这些物品若是交易到西北边,若是商家仿制出相似成品,对我朝有否有影响,也有待于考证。”
江梅远的考虑甚是周全。待他说毕,伽蓝便微微点头道:“太傅所言,与朕不谋而合。姚远甫太傅,你且说说意见。”
姚远甫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自地方官升迁至中书省侍中,自有他的过人之处。此事朝议已久,几乎已成定议,便捧着圭臬上前一步说:“臣附议。”
绍平太傅也捧着圭臬上前说:“臣也附议。”
“众卿还有不同意见否?”伽蓝环顾朝堂。见没有人提出异议,便徐徐说道:“传旨,着幽都郡守犀燃迁从一品给事中,署通商之事。”
樱援笔拟旨,片刻即好,交付于伽蓝。伽蓝看了,便重新交予樱,吩咐一声:“用印。”
于是樱便自御案上捧过皇帝印玺,在旨意上边钤了印,吹了吹,微笑着递予犀燃。
伽蓝便说:“今日也累了,众卿散了罢。”想了想又说:“犀燃且留下,朕还有事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