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听了孟茹的话,禁不住问道:“你有话只管直说,何苦这样欲言又止?”
孟茹满含委屈的看着太子,又不动声色的瞥了那边阴沉着一张脸站着的柳氏,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太子心中有些不耐烦,可是又着实舍不得孟茹的温柔娇媚,便就勉强沉声说道:“你不要怕,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孟茹点了点头:“太子,方才那周太医说,这其中有麝香一味!这东西只要是个内宅妇人都会知道,是于生育大大的不利的,我怎么可能为了陷害太子妃自己日日带在身上,这不是断了我自己生育的希望吗?您觉得我可能做出这种蠢事吗?”
太子一愣,柳氏同样一愣。
他们都只顾着去想这东西带在身上是为了陷害太子妃,却不曾多想,其实这麝香带在自己身上也是有妨害的。
为了去陷害别人而牺牲自己的孩子,会有人做出这样的蠢事吗?
这样的世道,只有子嗣才是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怎么可能会有女人疯狂到这种地步,又对自己残忍到这种地步?
柳氏和莫娇娇对看了一眼,都无话可说了。
周成安皱着眉头,也不得不承认孟茹这一番话说的有道理!
“难道不是你那日故意引诱我上当,其他时候压根就不带这个荷包?这样不是就能很好的避免自己也受到伤害了!”莫冰冰这下子头脑倒是转的很快。
孟茹一阵冷笑,却是不愿意多看同样跪着的莫冰冰半眼。
“太子!您是知道的,我从入府之后就是用的这种香的,是一日都不曾断了的,您时常与我见面,应该会死明白的,若是少了一味香料,这香气必然是会有变化的。”她顿了顿,接着说道:“难不成,莫妹妹是觉得太子是如何好糊弄的人?”
莫冰冰语气一窒,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莫卿卿冷眼旁观,分明觉得太子已经是信了孟茹七分。
她置身事外,反而是觉得孟茹这一番说辞看似合理,其实不通情理。
她用了这么久的香包,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香料和药材?
更何况,孟茹实在是不像是一个如此莽撞之人,这个女人可能会就这么傻乎乎的将麝香带在身上而不自知?
然而,的确是如孟茹自己所说,难道她真的是不想要给太子生下子嗣了?
而且还说是入了太子府就已经用此香料了?
若是这果然是孟茹的诡计,那此人实在是对敌人够残忍,而且对自己更加残忍!
然而,莫卿卿从孟茹那表面委屈却是深藏喜悦的眼睛中,看到一丝的得意……
“啊!”
正当众人陷入有些尴尬的宁静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喊叫骤然传来!
方才的平静让众人几乎已经忘记了太子妃还在里面承受着生育的痛苦,这一生喊叫将众人拉回了现实!
所有的人都将孟茹和莫冰冰之间的纠纷暂时放在了一边,而是一同往产房那里快步走去!
莫卿卿慢慢落在人后,却是走到了也同样放缓脚步的周成安身边。
“周大人,别来无恙?我五妹近来可好?”
周成安心中一惊。
他眯着眼睛说道:“三姑娘说笑了。下官还要赶紧去为太子妃诊治,这就失陪了!”
“呵呵……还要多问一句。这小小的香包真的能那么容易就导致一个怀孕七个月的孕妇骤然早产吗?”
莫卿卿淡淡一笑,随后就越过周成安,也赶了过去。
周成安一愣,停住脚步。
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说的难道是……
周成安心中凛然,心中数念闪过,却是最终还是决定要将这些事情藏在心里。
他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抱住皇太孙和太子妃的性命,而不是追查到底是谁把太子妃害的早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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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周成安如何的医术高明,而太子妃又是多么的渴望生存,但是谁都没有能够阻止得了死神的来临!
太子铁青着一张脸,看着包在乳母怀里,瘦弱得如同一只小猫一般的皇长孙,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的双手紧紧的握拳,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去吧!你们细心照料皇太孙,一定不许有半分的粗心大意!若是皇太孙有半分的不妥,你们就准备着一起送死!”
他略带着疯狂和狠毒的表情,让那早就被选出来,要去伺候皇太孙的几个婆子和丫鬟,都是身体猛地一凛,再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太子,太子妃那里……已经是不行了……不如您,您过去?”紫鸾满头大汗的跑了出来,眼眸中满是期待。
她知道,此刻让这位太子过去,才能让那早已经油尽灯枯的太子妃放下心结,安心的离开。
太子转头看了一眼,已经瘫软在一旁,无法起身的柳氏,再看看站在另一边,脸上表情悲切的三哥姬妾。
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莫筠筠的情景。
彼时,他正经历着人生的低谷——刚刚步入二十岁的年纪,却是做了整整十八年的太子。
他的年纪渐长,威望也越来越高,可是武晟帝对待他的态度却是越来越微妙。
当时已经到了动辄得咎的地步!
他不明白,他明明就是一个合格到了完美地步的太子,为什么他的父皇却是就没法对他展露笑颜,反而是他那年纪还小的八弟和父皇相处的时候,父皇才能真正的露出真心的笑容。
他一方面希望得到父皇的认可,另外一方面却又要积极去巩固朝臣对她的支持。
然而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两件本来毫不相关的事情,其实在某种特定情况下是对立的。
那时候,他因为刚刚去南方赈灾回来,却是没有得到武晟帝一个笑容,反而是鸡蛋里挑骨头的指责他,开了州府的粮库分发粮食,为何不提前向朝廷禀明情况!
他听得出来,这分明是父皇在故意刁难。
他满心以为,这次赈灾做的如此的完美无缺,一定能让武晟帝刮目相看,却是没想到得到的依旧是冷眼!
“你是太子吗?”
当他失魂落魄的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的走着,却有人突然问了他这么一个有些愚蠢的问题。
怎么宫里居然还有人不知道他是太子的?
他一抬头,竟然就看见一位穿着大红色礼服的姑娘,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他平日里最是讨厌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故意套近乎的女人,可是那日他偏偏就鬼使神差的答了一句:“不错。”
那位姑娘那张本来万分严肃的脸上,立即绽放了一个格外璀璨的笑容。
太子觉得自己布满阴霾的心,就因为这个笑容而变得满是阳光了。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说来着?
“你是太子啊!那我可是将来的太子妃呢!”
“你果然是最最优秀的男人,而我也要做最最优秀的女人,否则要如何配得上你?”
“你放心,我永远支持你!不管别人如何,你永远是我心目中最最称职的太子!”
后来,他们果然成亲了!
后来……
后来,后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也变了味道。
她开始时时处处的盯着他,甚至干涉他,就是生怕他移情别乱。
他又偏偏被她弄得兴致全无,转而从别的女人身上寻找当初她带给他的柔情似水。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变得无话可说,形同陌路?
这毕竟是他情投意合的年少妻子,他们之间的情谊不是假的,他们之间的经历不是假的!
太子慢慢起身。
他的身体也微微有些晃动,沉声说道:“紫鸾,前方带路,孤……不,我要去看看太子妃!”
紫鸾大喜,连忙擦了擦脸上流下的泪水,急匆匆的领着太子就走了出去。
莫卿卿看着太子那有些佝偻寥落的身影,心中不知道为何满是叹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人世间唯有死亡是不能阻止的,她既然已经去了,再要如何的后悔又有何用?
莫卿卿也禁不住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前世,她并没有在现场经历过太子妃的死亡。可是她料想彼时的情况大约也是大同小异。
如同此刻一样,屋子里的心思诡异,或是遗憾、或是哀伤,更或者有人是在期待这样一场有些匆忙和意外的死亡。
她看见柳氏已经是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强势和盛气凌人。此刻的她,仿佛是一瞬间就老了十岁,面容憔悴,脸色惨白——她只是一个即将失去女儿的最最普通的女人。可是她甚至都没有资格和能力去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只能是等待着太子良心发现,让她去见这最后一面。
莫娇娇在一旁不停的劝说,满面都是伤心和不甘,她的那双大大的杏眼,始终是恶狠狠的瞪着站在一旁,弄出一脸戚色的孟茹——显然,她还是认为这一切都是这个践人设下的圈套。
莫卿卿知道太子妃的死亡是一个契机,让许多人都暴露出了本来面目,也会短时间内让太子府内大乱,但是在场的人,除了她这个再世之人,没有人知道,这场死亡甚至也会因此而改变整个朝堂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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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侧妃,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有个丫鬟听说太子妃危在旦夕,为了帮着太子妃续命,跟着触柱而亡!”金氏身边的丫鬟叫顺姬的,匆忙跑了进来,报告一个有些令人震惊的消息。
本来或真或假沉浸在哀伤中的众人,听了这等事情,无不纳罕。
金氏叹息着说道:“果然是义婢啊!这样的婢女要到哪里去找?主子要去了,居然先就跟着走了!也可见太子妃平日里为人仁厚宽容,深得下人之心,否则又怎么会有人宁愿生死相随?”说完,她妆模作样的按了按眼角。
莫卿卿皱紧眉头,心中暗道,这事情实在是蹊跷。
在座的水不知道太子妃怀孕期间,脾气暴躁的无以复加,每日不说打骂奴婢,可也是不会有丝毫的好脸色,又何来的“仁厚宽容”?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丫鬟好死不死就死在了今天,只怕是另有问题!
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在座的人精哪一个会不知道?然而,这个节骨眼,谁也不会去泼这一盆冷水。
都是哀伤的点了点,表示赞同。尤其那三位方才还要掐个你死我活的姬妾,此刻却是空前的一致,纷纷表示:“太子妃待我等也是如同姐妹一般,我们真是恨不得随着太子妃去了!”
柳氏见到这情景,心中暗骂,你们为何不真的随着我的女儿去陪葬?
可是到了嘴边,她的话到底还是变成了:“多谢各位了。这位婢女,还请金侧妃帮着好好安葬了吧!”
说完,就一门心思的将眼睛望向了门外,希望太子快些回来,她也能有机会去见一见自己奄奄一息的女儿。
不长的时间,太子就有些木然的走了回来,他看了柳氏一眼说道:“夫人,您请吧。筠筠让您过去!”
太子已经是许久没有如此亲昵的称呼太子妃了。可见果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太子妃恐怕也是没了这段时间的强势姿态,反倒是让太子心生怜爱了!
柳氏起身,就要扶着莫娇娇的手去到那产房,却冷不防太子又说道:“筠筠说了,让三姑娘和六姑娘都跟着。她如今……也想见一见自己妹妹最后一面。”
莫娇娇和莫卿卿俱是一愣,可是这乃是太子妃遗言一般的话语,谁又会在这个时候去违抗?
莫卿卿连忙也跟上,往产房去了。
孟茹站在一旁小声冷笑:“太子妃原来根本没有把你当成妹妹,否则为何将那二位都叫了过去,却唯独落下你一个?”
很显然她的话就是对着,站在她身边的莫冰冰所说。
莫冰冰听了这话,气得倒仰,可是偏偏事实摆在眼前,她连一句可以辩解的话都没有。
太子垂着头,虽然听到了孟茹的话,可是却并没有理睬。到了这个时候,他实在是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个争风吃醋之事。
“金氏,太子妃的丧事就交给你安排!务必要办得风风光光!”太子沉声说道。此刻莫府的人,除了莫冰冰之外,都不在场,太子也不怕对方气恼,就好不避忌的说了出来。
金氏心中冷笑不已。人都死了,这个时候又来惺惺作态,难不成还能起死回生?
那莫筠筠就是看不清,总是太把男人放在心上,所以才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她脸上恰到好处的带了凄楚和肃穆,说道:“谨遵太子的吩咐。既然如此,妾身此刻就下去安排了!这府里的幔帐都要撤下来,而且阖府的丧服都要立即换上,并且还要去宫里和各个府里报丧,只怕是现在就要安排起来了!”
虽然太子妃现在还有一口气在,可是这些事情都要提前安排着了,否则到了人真的咽气的时候再去做,已然是晚了。
太子点了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必要避讳顾忌了。
“棺木的问题,你可是提前预备了?”太子问道。
金氏想了想,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嗯,这东西是不好寻的。早咱们也没预备下,只怕是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像样的。只能是现在派人出去寻了。可是,姐姐如今并没有……总不好这样提前……不太妥当。”金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为难。
太子也知道这事情的确是难为了金氏。
太子妃风华正茂,正是盛年,怎么会料到会遇到难产?谁又会在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就给自己备下棺木的?
只怕正如金氏所说,这东西需要慢慢寻找了。
“你去吧,最次也弄来一副金丝楠木的,不能太简素了。至于银子,你不要顾及,只要东西好,多少银子都不怕。”太子摆了摆手。
金氏到底还是心底有些不舒服了。
听到太子居然不计金银的帮着太子妃寻找棺木,虽然明知道对方可能不过是因为那女人死了才这般的厚爱,可是还是觉得有些恼火了。
可是她是个心思深沉的,怎可能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坏了大事,弄没了自己经营许久的局面。
她只好是强自说道:“太子对姐姐真是好!妾身现在就下去安排!也请太子您不要太过哀伤了!”
太子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下去安排了。
金氏慢慢退了出来,走到了没有人处脸上方敢挂上一丝的不悦。
“死了死了,倒是还得了太子的三分尊重和怜爱。她也算是没有白死了。”金氏一脸不屑的说道。
她身后的顺姬当然不敢接这个话茬。顺姬知道金氏一直把太子妃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太子妃终于要一命呜呼了,金氏想要发泄也是正常的。
“对了……那丫鬟的死,你做的很好……可是做的干净利落了?不会有其他人怀疑吧?”金氏突然问道。
顺姬连忙回答:“侧妃放心,人是奴婢亲眼看着走的。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纰漏!”
“嗯!她好歹也算是为我立下汗马功劳,我答应过她的事情不会食言的。明儿你就给她老子娘送去五百两银子,直说是咱们府里见她仁义,给她的抚恤金!”金氏的口气平淡,仿佛这一条人命在她的眼里不过是蝼蚁一般。
顺姬不免物伤其类,可是却不敢露出半分,讨好的说道:“娘娘仁慈!她能为了娘娘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金氏到底是按捺不住,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莫筠筠,你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真不知道你如今到底明不明白,你究竟是死在了什么人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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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筠,筠筠……你怎么样了?”柳氏顾不得产房里的血腥气,几步就走到了太子妃的身边,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
莫卿卿跟在后面,她细细一看,却是觉得太子妃整个人异常的平静。虽然面容依旧是那样的惨白,人也瘦的厉害,可是瞧着精神却是格外的好!
她心中大叫不好,这应该是回光返照,太子妃恐怕是命不久矣了!
“娘!你来了!我如今就要走了。不能再向你尽孝!是女儿不孝,让您伤心了!”
柳氏听了这话,噙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不能掩藏,直接流将下来。
“筠筠,你别说了。你好好休息,你还得养好身子照顾皇太孙呢!”柳氏言不由衷的安慰道。
“我能活着看着他一眼,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莫筠筠虚弱的一笑。
莫卿卿方才也是远远的看了那婴儿一眼,却是觉得脸色青紫,似乎是有不足之症,看着并不健康。
她正自想着,却不防一只手突然被攥住。
她一转头,却看见正是太子妃那只骨瘦嶙峋的手伸了过来。
莫卿卿觉得手腕被攥得生疼,还不等开口,又听见太子妃说道:
“三妹,我如今有一事求你,不知道你可答应?”
(十一问答:这个死了的丫鬟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