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冬雪,异乡为客,砍人家过冬取暖的树枝来火化尸体太不厚道。我们将她们埋在旷野雪地里,没有立墓碑,也没有做标记,纷扬白雪很快将我们的脚印也抹去,大地无垠。
睡前我设阵找杨修夷,比师父说的又近了一半,孙深乘忙道:“哎呀,少爷真的是快马加鞭的在赶来,一定想死少夫人了。”
师父冷哼,呆毛冷哼,萍奴也冷哼。
一夜无梦,大约寅时被吵醒,是踏雪城派来收行军粮的士兵。
我躺在师父和萍奴中间,睡意惺忪,躺着躺着无端觉得脊背发凉,坐了起来。
孙深乘同时坐起,神情严肃,朝我看来:“少夫人也听到了?”
“什么?”
他忙摇醒师父:“仙人,玉尊仙人!”
屋外吵闹声越来越近,一个男音结结巴巴:“就,就在里面,三个人都是凡界来的,还有两个,两个魔奴。”
找我们的?
收留我们的老人从楼梯上缓慢却急促的下来,忙道:“姑娘,姑娘你们快跑啊!”
简陋的木门被踹飞,寒风猛的灌入,火光映照下,一个面相狰狞,头长犄角,身穿铠甲的魔兵怒斥一声:“给我抓起来!”
+ 师父身形一晃,最先冲过来的两个魔兵被他轻易放倒,再大袖一翻,一团光雾将堵在门口的魔兵都撞飞出去。
这一手露的潇洒,师父拇指一勾鼻子:“看老夫怎么收拾他们!”
说完,身如鸿影。极掠而去,掠去没多久就急急奔了回来。结出一道护阵堵住大门:“徒儿!四百多人!”
我们大惊:“那么多!”
师父看向呆毛:“小东西,你先把他们带出去!老夫拖一拖!”
话音刚落。一整堵土墙轰然坍塌,火光照亮黎明,数十个魔兵收回钩绳,那为首的猖獗大笑:“有两下子!”
四十多只弩箭齐齐对准我们,我叫道:“呆毛!先送那老人走,快点!”
呆毛“啪”的消失,扑了过去。
“放!”
弩箭破空,将师父的护阵不断击裂,转瞬支离破碎。
我双手结印。重化出一道道护阵。
师父蕴出长剑,剑气涤荡,艰难的削砍着。
呆毛很快回来,我让它先将孙深乘和萍奴带走,我和师父拖延时间,却没能拖上多久。“噗”的一声,一道强劲光矢穿破我的护阵,刺穿师父的肩胛,血花绽染。师父一顿,仅此瞬间,两支弩箭分别扎在了师父的小腹和腿上。旋即,那道光矢再度射来。我惊惶尖叫:“师父!”恰好此时,呆毛蓦然出现,同师父一起“啪”的消失空中。
心跳慌乱无措。似要从胸口跳出,我艰难喘息。拼命抑制住胸口的怒意。
为首的怒目朝我看来:“把她大卸八块!”
我看向灶台,拼着虚尽的晶元。将上边的锅碗瓢盆全砸了过去,却无济于事。
一个魔兵揪起我的头发,另一个魔兵拔出大刀,我浑身发颤,闭上眼睛,那道几次三番打乱我们的光矢破空声重又出现,大刀应声落下。
一个清冽男音淡淡响起:“她是我的人,轮不到你们动手。”
我惊然睁眼,原清拾青衫长衣,长发如墨,嘴角含着淡笑,修长手指捏着一块剔透佩玉,从分开的魔兵中缓步走来。
揪着我头发的魔兵松开我,我定定看着他,他唇角一扬:“听说这村子有块美玉,我特意来找,果然是。”他手掌收拢,将佩玉捏为碎末,俯身望着我,“你很想我吧?月牙儿。”
……
我被拎上马,他翻身坐在我身后,双臂将我困在他怀里,八人七匹马,没有跟着抢粮食的魔兵走。
马蹄踩过细雪,脚印很深,一路很安静,他没同我说话,我更不会开口。
散步似的在雪原上走了两日,一个刚被他派出去的手下策马而归,抱拳道:“尊上,你料对了。”
原清拾一笑:“全死了?”
“是。”
他们说的是那四百多个抢粮食的魔兵。
我面色淡漠,冷冷坐着,原清拾笑道:“杨修夷速度不会慢,现在应该朝踏雪城追去了吧。”
手下朝我看来一眼:“尊上,我们现在去哪?”
原清拾微微偏头,唇畔贴着我耳朵:“月牙,你想去哪?”
鸡皮疙瘩掉的可以瘦我三斤,我望着远处高坡,懒得开口。
他心情真是不错,淡淡道:“那就找个地方休息睡觉吧,嗯?”
小腹一紧,他的大掌贴了上来,我忙伸手掰开,他越发收紧,我在他手背上抠出血肉,他怒了,张嘴咬住我的耳垂,一阵尖锐剧痛,我忙伸手抚住,被他咬出了血。
这变态!
“别激怒我。”
他冷声威胁,而后拉缰扯马,掉转马头,搂着我的腰始终不肯放手,被我挠的鲜血淋漓。
三个时辰后,我们进了孤鹜城,同样是沧澜族的地盘,城外清寒冷寂,城内繁华喧闹,街道纵横,人流比肩,热闹程度堪比辞城。
原清拾没在客栈投宿,带我去了一座富丽堂皇的高殿,门口一众侍卫见到他便恭敬行礼,不用通报,直接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他抓着我的手腕往前带去,直到扔进一个四面高墙的暗室,我被撞的生疼,他居高临下望着我:“怕么?”
我冷冷看着他,他蹲下身子,双眸乌黑深邃,徐声道:“可是我怕。”右手捧住我的脸,我恶心的想甩开,却甩不开。
“我有些舍不得,可没有更好的办法。”
“放开我!”
他笑起来:“但这样也好,以后。你就没什么东西可以威胁我了。”
简直不知所云。
他蓦地俯首,在我脸上亲了口。我忙擦掉,想把一层皮都搓下来。他眉梢微挑,笑意戏谑,转身离开。
石门被关上,满室黑暗。我这才伸手去捂小腹,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勒的,胀痛一阵强过一阵,过去这么久都不见好。
地上冰凉,我不敢坐下,蹲在角落里。把暖玉贴在肚脐上。
原清拾会出现在魔界,一开始我惊讶,现在想想,可能因为万珠界回去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所以他们可能压根没回去,赖在鱼龙混杂的魔界占个地盘又不是不可以。也有可能是老天怜我垂死之人,所以重新打开万珠界之门,给我一个可以杀掉他们的机会。
我抱着膝盖,胀痛越发强烈。腿心深处似有股热流,我焦躁的起身,蹲下,起身。蹲下……
过了好久,石门忽然传来动静,我抬起头。六个面色冰冷的婆子进来,二话不说就将我揪走。
我被带到另一个暗室。一股刺鼻腥味扑面而来,我只来得及看到一口满是血水的浴池。就被人狠狠的推了下去。
粘稠血水将我吞没,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阴邪血咒,拼死游出水面,脚腕一紧,被藤萝缠住,将我拖了回去。
我反复挣扎,拼命挣扎,抵死挣扎,无济于事。
藤萝将我整个人缠在水底,紧紧桎梏着,毫无挣脱可能。
此后数日,我在血水里继续我安生湖底四年的生不如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被人捞起,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我从未见过的一个男子,被身边那几个婆子称为尊上,生得面貌平平,个头比原清拾还高。
浸了芳草的冰水泼面而来,我虚弱的缩在角落里,一个婆子过来用匕首划破我的指尖,取走半碗鲜血后离开。过了好久,她捏着一颗珠子回来,冷声道:“尊上,没用。”
这个叫沧拂的尊上打量了我一番,淡淡道:“先喂她吃点东西,你们去准备第二个方法。”
“是。”
我像没有力气的布偶,被她们拖到一桌子的酒菜前,无需她们费力撬开我的嘴巴,我直接伸手抓起食物,大口大口的往嘴巴里面塞。
吃完后我被带回原来的暗室,一个婆子扔进来一床被子,四周恢复黑暗。
我裹在被子里,两只耳朵一直听着外边的动静,良久,我从怀里摸出一个盘子,用被子包住掰碎,选了最尖锐的一角划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涂满碎片,干涸后我塞进袖子里。
大约四个时辰后,我又被带走,这次是一张冰台,冰台中间有一具冻得发紫的女尸,看模样像是活活冻死的。女尸四面冻着四座紫玉胤壶,躬道又什么是阵法。
我抬头看着沧拂:“你们到底想要拿我干什么?”
他言简意赅:“化劫。”
“想要将我和化劫分离?”
他没再说话,靠在椅背上,继续翻看手里的古卷。
“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我?杀了我化劫就会狂性大发,就没人可以牵制,你们想要它干什么都可以重新控制它,为什么非要折磨我?”
他抬起眼睛,缓缓道:“谁告诉你,你死了,化劫就会狂性大发?”
我一愣:“难道不是?”
“是。”他重又看回古卷,语声清淡,“但不出三日,化劫同死。”
“同死?”
“你们月家乱了十巫的天下,他们怎会轻易罢手?他们没本事杀化劫,就顺着你们和化劫的血咒牵系下了此咒。”顿了顿,“不过这个巫咒,你不知道不足为怪,就连你先祖也不知情,因为那时他已经魂飞魄散了,并且下咒用的药引,正是他被剁得稀巴烂的血肉。”
“稀巴烂……”
“奇怪么?”他淡淡翻了页,“若真没办法了,我也只能把你剁得稀巴烂,去试试能不能斩断你和化劫的牵系。”
我嗤笑:“那你就剁吧。”
他轻轻懒懒的掀起眼皮望着我,我讥讽:“看得出这些阵法你研究了很久,可是我月家儿女出生于初杏山涧,是尸山血骨的阴煞之气都挡不住的天地灵韵,你区区一池血水,和这一具女尸,你就想斩断我和化劫的渊源?”
他没有说话,我续道:“你是巫师,你听过灰影织囚,命垂一线么?”
他一愣,飞快站起,一口鲜血从我嘴角缓缓流出,我笑得开心,虚弱道:“来不及了,三日后,化劫就会来陪我的,你们这群畜生,永远呆在万珠界那山沟沟里吧!”
他怒喝:“别让她死掉!”
他飞速奔来,揪住我的衣襟,手指点在我眉心。
我抓着他衣角,微弱的冰蓝珏气息轻涌而出,没多大用处,可一瞬足够。
肉体被刺碎的声音轻轻细细的响起,他浑身一僵,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垂眸,望着扎入他心口的碎片,另一端握在我的手里。
他重重一掌将我拍开,飞快调理内息,我从地上爬起,吐掉口里的血:“没用的,这是血劫刃,赔了我不少阴德呢,好在。”我一笑,“阴德对我来说没用。”
“尊上!”
几个婆子纷纷跑去扶他,两个婆子想来抓我,却不敢。
我舔了舔唇角的血,冷冷看着快断气了的沧拂:“我不过咬了下我的舌头,蠢货才给自己下灰影织囚!”(未完待续……)I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