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唯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感之中。从他记事以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焦虑,他怀抱的少女气息微弱,烧得不省人事,而他现在却束手无策,这种无力感和内心的焦灼感快要逼疯他。虽然花唯的表面上依旧维持了一贯的冷静,明知少女现在绝对无法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可是他依旧不愿意在她面前失态。
他低头看向姬莲,少女闭着眼睛仿佛是睡着了,只是睫毛偶尔会微微抖动昭示她并没有完全陷入昏迷,花唯伸手轻轻碰触了一下姬莲因为发烧而有些干燥的双唇。若是身体并无不妥一晚上不进水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发烧让姬莲不断在出汗,这让花唯又有些烦恼,虽然似乎林子不远处是有小溪可是他可不敢把姬莲一个人留下。这事花唯的眼神落到了一边侍卫的身体上了,他脱下外套摆成个垫子的模样然后轻轻放下姬莲让她枕着,就来到了侍卫的边上。
花唯伸手在侍卫腰间摸了一下果然摸到了沉甸甸的水囊。本来围猎的时候每个人身边都会自备水囊,毕竟如果渴了不能折回帐子喝了水再出来,只是花唯自己带的那个绑在了马背上并没有随身携带,而姬莲一开始只是出来骑小马玩自然身上更不会携带了。花唯现在有些庆幸这个侍卫尸体从坡上滚了下来,他回到姬莲身边打开水囊自己喝了一口后,稍微犹豫了一下后才俯身吻上了姬莲,将口中的水一点点渡进她嘴里。因为发烧的关系,姬莲的唇舌也带着灼人的温度,带着少女馨香的柔软双唇让花唯一时间不愿意离开,而花唯的唇有些凉,意识模糊的姬莲仿佛贪恋他的温度一般无意识的挽留,于是原本只是单纯的喂水却发展成了一个深吻。
当这个吻结束,花唯有些气喘,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闭上眼睛,努力平息因着一吻而愈发躁动的心绪后,才俯身再次渡水给姬莲。在这么喂了几次之后,姬莲一直因为痛苦而紧蹙的双眉微微松开了一些,花唯伸手试了试姬莲额头的温度,依然烫人却比最初好上了很多,虽然还不到让人放心的程度但是总算让人觉得稍微有些安慰。
他坐在她的身边,沉默地看着少女,月色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了些许孤寂的颜色,若是姬莲醒着一定能大声赞叹表扬花唯真是好一个月下美人,然后没准还能对着他犯一回花痴;当然若是她醒着,她也一定能看到那双她最喜欢的桃花眼里潋滟着溺人的眷恋。
这时的姬莲原本已经松开的眉又紧蹙了起来,口中逸出了有些痛苦的呻|吟。花唯连忙凑近了查看姬莲的情况,少女双唇轻微蠕动似乎在呼唤着什么可是声音太轻他压根听不清,然后少女紧闭的眸子里毫无预兆地落下了眼泪来,晶莹的泪珠划过眼角很快消失在了发鬓间。这是花唯第一次见姬莲哭,一下子他的心揪成了一团,他伸手轻轻擦去她的泪水可是他无力阻止她的哭泣。这是花唯第一次见姬莲哭,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么意想不到的时候见到少女的软弱,在他的记忆力无论发生什么她一直是在笑着的,一双眼睛总是坦荡荡的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然后她会勾起一抹带着些许俏皮味道的弧度。
她是在为什么哭呢?他不知道。
花唯低头印下一个吻在她的眼角,轻轻吻去她的泪水,一遍一遍轻声呢喃她的名字:“阿莲,阿莲……别哭。”
似乎是对花唯低声的呼唤有了反应,姬莲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睁开了眼睛。或许是因为哭泣,亦或是因为烧的厉害,姬莲的眸子里氤氲着一层雾气,看起来湿润的很,她的眼神还有些迷茫但是花唯在她的眸中看到了自己担忧的倒影,然后仿佛是在说“别担心,我没事”一般,少女轻轻扬起了唇角带起了一抹笑意,然后她很快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姬莲的泪水止住了,可是花唯却觉得自己的胸口疼得已经麻木:明明想要哭,为何还要笑出来呢?他执起她的手,轻吻她的指尖,在心中默默发誓从此以后他会用尽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她,对她好,让她不用再受委屈,不要再勉强自己微笑。
若不是姬莲现在的情况,花唯可能即使能够面对自己对于她的感情却也不会知道自己已经陷地如此之深,已经到了除了把自己全身心都交出去外无法抽身的地步。花唯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诱惑了他,只是到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无药可救了。他依旧记得那个四月里,阳光并不灿烂但却很温暖,在储秀宫里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的对视他却记住了那双坦率的双眸,只是当时他并未想过自己会被这双眸子的主人所俘获。
只是无论他有多喜欢她,她和他之前都是不可能的。宝正帝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宠妃和他这样的权臣混到一起,若是不慎东窗事发宝正帝有可能饶过他花唯却不可能饶过她姬莲,所以最好的就是他避开她,远远的避开。她是这后妃,而他只是一个连男人也算不上的宦臣,她的身份和他的身份让他对她求不得,而让他就这么放下他有如何能轻易做到?他舍不得。
求不得,舍不得。
花唯抬手轻轻用袖子为姬莲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少女带着病态嫣红的脸,就这样愣愣地出神,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天空泛出了鱼肚白。
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落到花唯身上时他才像是突然惊醒一般抬起头看了看天色,然后稍微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身体,然后再次低头看向姬莲,她的脸色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糟糕了,花唯的眸色沉了沉,无数思绪最后被他压抑成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所幸终于在天色破晓后没过多久之后就有侍卫找到了他们,侍卫虽然带了空闲的马匹但是因为没有想到姬莲会中毒昏迷不省人事所以并没有带着担架之类的,于是两人一尸从坡底被拉上去之后花唯直接抱着姬莲上了马,然后对一名侍卫说道:“你先回去让人把太医先请来,我们随后就赶到。”
“是,花总管。”侍卫领命后不做停留当即策马离开,而花唯带着姬莲和另外几名侍卫以及那具侍卫的尸体一起往回赶。因为顾忌到姬莲的身体情况,花唯并不敢跑的太快,于是在到主帐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两刻之后了,而太医也早就候着了。
宝正帝原本带着些许怒意的脸在看到昏迷的姬莲和浑身血腥气狼狈不堪的花唯时转为了惊讶,然后立刻命人把姬莲用担架抬进了帐子。花唯将姬莲放上担架的时候觉得臂弯里一空,失去了她的体温他一下子就觉得凉的厉害,连带着心里也仿佛是空落了一块出来。不过这样的失神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并未再多看姬莲而是转向宝正帝然后跪下请罪:“请陛下恕罪。”
虽然花唯是个不能人事的宦官,但是他从宝正帝的表情中可以皇上并非不在意这一晚上他和姬莲独处的事儿,若不是姬莲现在不省人事可能宝正帝还会当场发作了两人。
宝正帝扫了一眼花唯,他不是没有看到花唯背后那发黑的血迹,不过他现在也是窝着一肚子火,昨日里不见了姬莲和花唯可是有好些人在他耳边暗示他这大总管和他刚抬起来的妃子有染,两人私奔去了,这让他这个皇上颜面何在?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些误会,但是宝正帝的气并未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朕说清楚。”
于是花唯将昨日的事原原本本给宝正帝说了个清楚,只是姬莲中毒这事儿他顺手就栽到了对方头上去了。宝正帝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有人在给他们下套子,就连昨天那猎鹿的事儿都是策划好了的,于是他点了点头,转头问找到花唯和姬莲的侍卫:“你们把尸体带回来了?”
“回皇上的话,是的。”
“好,很好。现在还有人敢耍着朕玩了。”宝正帝一甩袖子,怒道,“查,这件事给朕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
正在这时,书墨从姬莲那处帐子里走了出来,宝正帝一见她就问:“你不守着你家小主,出来做什么?”
“回陛下的话,廖太医给小主施了几针小主吐出几口黑血来,虽然还虚弱着却是转醒了。”书墨连忙跪下回话。
宝正帝听后也不啰嗦直接掀了门帘进了帐子,书墨连忙跟进,花唯有些担心姬莲的情况于是也跟进了帐子。躺在床上的姬莲脸色依旧苍白,但是脸上那病态的嫣红却是褪下了不少,听到有人进来她抬起眸子,然后在见到宝正帝的那一瞬间那双眸子里就浮起了些许水汽,配上她现在的病态,那样子真真是委屈的不行,让人见了就怜惜不已:“陛下……”
宝正帝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姬莲的额头,虽然动作温柔,可是说出的话却没那么体贴了:“爱妃可感觉好些了?昨日里到底发生什么了?朕可是担心了一晚上。”
花唯没有想到姬莲一醒来,宝正帝就这么急切的想要向她确认昨日的事儿,他垂下了眸子,衣袖底下的手掌却已经捏成了拳。而一边的廖太医则已经皱起了眉头,似乎对宝正帝的问话的举动有些不满。
这些小动作姬莲无暇顾及,她现在要对付的是宝正帝,只见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用有些嘶哑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又似乎是带着几分勉强地回话道:“昨日陛下去猎鹿……婢妾想要随便转转没想到婢妾的马突然发了疯似的跑了起来……婢妾好害怕……后来婢妾见到花总管想要来救婢妾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婢妾的马突然摔了,婢妾就被甩下了马……后来的事儿,婢妾、婢妾都记不得了……只觉得好难受……”姬莲并不知道在自己晕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花唯有没有和宝正帝说过些什么,故而她决不能说太多细节,反正她只是个弱女子遇了事儿又遭了毒不记事儿也是应该的。
宝正帝目光闪了闪,姬莲这说辞与花唯的话一对并无什么不妥,他这才算是彻底信了花唯之前的话。他又想到了之前那花唯和姬莲有染的传言,回头一看只见花唯垂首站在帐子的入口处,像是以前无数次他在御前伺候一般候着,宝正帝觉得自己这是中了别人的挑拨离间之计了,话又说回来一个去了势的又能做什么呢。这么想通后,宝正帝温言劝慰了姬莲几声,又名廖太医好好替姬莲祛毒后才离开。花唯紧跟着宝正帝的步伐也出了帐子,宝正帝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花爱卿这次受累了。去把身上的伤好好处理一下,莫要落下病根了,朕还有很多要倚重爱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