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云可馨发现国公府上下又恢复了原样,昨天那客人惊慌失措,仓皇离去、桌椅横七竖八的景象仿佛像一场梦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却能感受到府邸上下的气氛还没从昨天的事件中解脱出来,都小心翼翼的说话行事,早饭是在北苑饭堂吃的,因为三老太爷迟迟没有出来用饭,去叫吃饭的丫鬟和小厮无一例外的给轰了回来,大老爷和二老爷只得让嬷嬷盛了饭送到他房里。
云冉还没忘记昨天云天扬要找她问话的事,匆匆趴了几口饭抛开,但才走到门槛边上就给云天扬叫住:“五姑娘,半柱香后到我书房来一趟,还有七姑娘。”
云可馨奇怪这里有她什么事呢?但嘴上也没说什么,继续吃饭,倒是云天扬看出她的心思,补充道:“你母亲亲说待会儿傅亲戚就要启程回樊城,要你去一下和他们道别一下,还有二伯婆也会在,说是要找你说说话。”
走了就走了吧,还道什么别?料定二太夫人会找她,但是不是急了点,还是有些话想当着傅家人面说,省的人家“冤枉”了她?云可馨冷笑。
云冉见有云可馨“相陪”,心上也就不那么忐忑,或说还有些幸灾乐祸——昨天也真是太便宜了云可馨,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中间为了“保护”傅一航,却让她成了国公府的笑柄,这种落差让她多少有点心理失衡,如今二伯婆还有傅家人都要找云可馨说话,看她丢脸,还有比这更痛快的吗?!
吃罢饭,云可馨和云冉跟随云天扬的吩咐去了西苑招待客人的紫瑕苑,傅怜音和她娘家人还有二太夫人钱寒秋因为都比较早起,用过早点就在这里等着了。
“七姑娘,快来给舅父和舅母,还有表哥道别,”傅怜音向云可馨招手笑道,“他们来一趟可不容易,这一回去,不知道什么是才能再来呢。”
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了!
她走道傅家人面前,屈礼的笑道:“舅父,舅母,表哥,馨儿在这里向你们道别,常来国公府玩儿啊。”
“可馨表妹,我一定会回来的,”傅一航满眼不舍的望着云可馨,拉她胳膊道,“还有,你以后朋友会越来越多,不会忘了我吧。”
云可馨摇头道:“不会,馨儿会一直记得表哥的。”
甜甜的笑容里透出森然的杀意:傅一航,忘了谁我也不会忘了你,上辈子就“记着”了!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二太夫人像忽然想起什么,拍着脑门道,”“七姑娘,我听五姑娘说你嫌二伯婆送的那套衣服不好看才没穿,是不是?”钱寒秋一派温和可亲,好像与晚辈有贴近似的,话里行间却满是陷阱,“真是对不住,我这老婆子不会挑衣服,让你们看笑话了。”
“这是哪儿的话,”王伶坐在椅子上,搔首弄姿的笑道,“那衣服可是上好的面料做的,我这都还没来得及谢您老人家呢,至于七姑娘不穿,”王伶红嘴唇一勾,冷笑道,“也许她觉得,与我们家航儿穿同一套衣服丢她的脸了吧?七姑娘多尊贵?国公府的千金,三房的嫡长女,我们的航儿……不配!”尤其两个字说的很重很响,利刃般,恨不能向人刺去。
说这话时,王伶在前世那令云可馨再熟悉的丹凤眼眯起,挑成一条直线,斜睨向云可馨,冷酷,恶毒!
云可馨心想,昨天她已当着许多人的面解释了她不穿那套衣服的缘由,傅家人不可能没听见,这王伶要么装聋作哑,要么就是想给她儿子傅一航讨回点面子!
在王伶眼里,只有傅一航有不穿的资格,而云可馨只有顺从的份,现在情况倒转了个,怎能不令她气不过!
“馨儿既担当不起这样的称赞,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指责,”云可馨一双如平湖秋月的明眸对上王伶随时都可能放冷箭的丹凤眼,淡定的笑道,“舅母,我是国公府的千金不错,但我并不尊贵,大家都知道我排行七,在我上头,还有各房多个少爷和小姐呢,是我配不上表哥。”
王伶鼻孔里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哪有什么配不配的,”钱寒秋皮笑肉不笑道,“老身当时原是想给七小姐补个生日礼物,后来想到傅少爷是客,我这老婆子要表示一下,可一时间又不晓得该送什么,正好三老太爷的寿诞在即,不知他买衣服没有,就做主给他也做了一套,哪晓得会弄得大伙儿不愉快,真是好心干坏事,好心干坏事咯……”
云可馨耻笑:这二伯婆倒是撇得干净!她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了,就算要送衣服,干嘛非得做的一模一样,那用意,傻子都能参透几分,还以为自己说的有多严密呢。
既然扮黑脸已经上场,自然少不了“白脸”。
“二娘,您也别这么说,”傅怜音“贤惠”的为二太夫人端茶送水,然后笑道,“我昨天听七姑娘说解释过,她并非嫌弃,是她发现和侄儿的衣服相同,同时穿着出现在寿诞上,不合适。”
“这是老身的糊涂,没有七姑娘细心,”钱寒秋见傅越泽始终没说话,王伶还安慰她几句,心下不那么惴惴了,只气恼当时云可馨为什么不穿,弄得她与三夫人的计划落空,“不过,这衣服不管是否适合,也没理由送给五姑娘吧……”二太夫人微顿,面露讥诮道,“云冉这傻丫头竟然也没多想就穿着出现了,以至于傅家亲戚误会,不知道这是七姑娘对衣服有意见,还是对我这老婆子有意见!”
云可馨小眉蹙起:这二太夫人真是‘神’了,当时根本不在场,却对情况了如指掌!懂了,与其说是来给傅家人道别,还不如说是临走前这伙人合着整她,跟她“秋后算账”!
“二伯婆严重了,”云可馨憨憨一笑道,“您是听谁说我把衣服送给五姐姐了?还是五姐姐自己说的?只记得寿诞前天晚饭前,我把衣服放进橱子里,第二天就不见了。”
“这是闹贼了。”钱寒秋扯了扯嘴皮子,冷冷一笑。
“也可能是见鬼了!”云可馨并不怯钱氏,面上却呆愣愣道,“五姐姐来我房里一同睡,睡前还拿出衣服给她看的,第二天就没了。”
“七妹妹,你这什么意思?”云冉永远都沉不住气,又或许是做贼心虚,她跳到云可馨跟前,满脸被侮辱的创伤,声音尖细道,“说清楚。”
“我说清楚什么?”云可馨不咸不淡的反问。
“那衣服明明是你送给我的,昨晚我当着舅父舅母的面说是你送我的,你也没否认,现在又……”
“我不否认?呵,”云可馨怜悯的笑道,“五姐姐,我那是给你点面子,不想看你在爹娘还有亲戚面前难堪,更不想让爹娘难做人,难道你要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出衣服是你偷的吗?”
“你,你……狡辩!”云冉气得脸红脖子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好像她真受了多大冤屈似的无言以对。
“谁狡辩谁心里清楚,”云可馨话很轻,却像威震人心扉的锣鼓,令人激奋又沉闷,“有人狗急跳墙,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混淆视听,公然将死鹰事件栽赃给旁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厅里的所有人俱是一怔,目光齐齐看向云冉,有些不可置信,云冉尖声利气,却又显得底气不足道:“七妹妹,你,你说谁……栽赃!”
“谁栽赃我就说谁。”云可馨语气冰冷的回答。
昨晚那场事故于云冉这种色厉内荏的心中本就是鬼胎,被云可馨这么一说,愈发心神不宁,拼命咽口水都救不了她的口干舌燥,语拙词穷,情急之下又开始乱咬人: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云冉仿佛终于抓到了云可馨的把柄似的笑得恐怖,“那死鹰的事一定是你做下的,你怪我拿了你的衣服,所以就掉包了我的寿礼,暗害我——”
“五姐姐现在承认自己拿了我的衣服是不是?”云可馨顺势抢下话头,笑道欢快,“至于那只死鹰,你昨晚不是非常肯定说是代姨娘干的吗?怎么几天又‘幡然醒悟’想起你七妹妹来了,”云可馨此时说话宛如投匕首,又快又准又狠,毫不留情的挖苦和讥讽道,“原来是非黑白只是你翻一翻舌头的事,五姐姐,你要不要到三叔公那里给代姨娘‘翻案’?”
云冉岂会听不懂云可馨的嬉笑怒骂,她死咬着嘴唇,逼自己把更难听的话咽了肚子,跑到云天扬和傅怜音哭诉,寻求与庇护——
“爹爹,娘亲,你们看,七妹妹……越来越欺负人了,”云冉全然不顾傅家亲戚在场,抽泣起来,最后哭得泪眼婆娑,“冉儿,求,求爹娘给女儿做主,做主呀。”
“五姑娘,现在这里没什么外人,”云天扬没有理会云冉的哭诉,转了话锋道,“你告诉爹爹,你昨天对三叔公说的,都是真的吗?”
“爹爹,连您也怀疑女儿?”云冉透过泪水,委屈望着云天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被云天扬严肃的目光盯视得低下头,越垂越低,脸火烧一样红。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