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骏德已经记不清这是白艳儿第几次来找自己哭诉了,事情都过去半年了,她的心结还是没能解开。透过后背,自己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她颤抖的身体,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是让自己心酸不已。
程琳儿每次从她那回来,跟自己的最多的话就是白艳儿看着刘老大的牌位终日以泪洗面,整个人都憔悴得如凋谢的鲜花一般。这可是如何是好,这样下去,真不知道以后她该怎么过下去,自己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了。
“骏儿,你话啊,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在过下去了,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白艳儿见陈骏德丝毫没有回应,报仇心切的她脑袋一热,松开抱着陈骏德的手,扭头便走。
陈骏德怎么能让她去报仇呢,且不孤身一人,就是她这个模样下山,与前去送死无异。
“姑姑,不要冲动,此刻建奴盘踞在整个铁岭卫,那钱布满就在大营之中,可是我们如何进得去呢?杀父之仇我时刻印在心里,不敢有一刻忘记。可眼下的局势,还不是报仇的时机。你还是耐心等待,总有一天我会将钱布满绑到你的面前,到时候千刀万剐,全凭姑姑你的心意”!
其实陈骏德想要下山的心思比白艳儿还要强烈,据手下兄弟的情报,这一阶段建奴可是频繁出动,要不是新任辽东经略熊廷弼采取坚守渐逼之策,沈阳城此刻便要插上建奴的大旗了。
自己的娘亲此刻还在沈阳呢,可现在建奴势盛,陈骏德也无法前往沈阳,派去冯府传信的兄弟也有好几波了,但都没有得到回信。也只能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一向精明的冯老爷子能审时度势,不要被那些家产外物的迷惑住头脑,早日入关才是求生之道啊。
白艳儿此刻哪能听得进去,刘老大的死让她深感自责,就像是把心掏出来,架在火上烤一样。即便是陈骏德的有理,可一心求死的她也是决定一意孤行下去。但这话不能出来,看来只能是背地里偷跑出去了。
“嗯,你的我都知道,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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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骏德转过身来,轻轻的抱着白艳儿道:“没有什么可是!我不想在失去你这个亲人了,你也绝对不可以出什么事!现在建奴把持各个交通要道,咱们也无法出去。待局势稳定一些,我先去沈阳冯府安顿好娘亲,之后再去趟辽阳,现任的辽东经略熊大人是我的老师,待寻得他的帮助后,咱们报仇的日子想必是不远了”。
陈骏德不是特别清楚辽东的详细战事,可最后建奴占领整个辽东的事他是心知肚明。这话的目的权当是安慰白艳儿,也是安慰自己一下罢了。
“嗯,那你忙吧,我找琳儿去了,一旦有什么事可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陈骏德见白艳儿神情平复了许多,心里头便安心不少,对着一脸期盼的白艳儿重重的了头。
白艳儿的心里却默默的道:骏儿,姑姑要对不起你了!
辽阳城中,新任辽东经略熊廷弼正在听手下将领汇报辽东局势,端坐在首位上的他一脸的肃穆。
“大人,诸将按照大人的策略安排,各将所部分布叆阳、清河、抚顺、柴河、三岔儿、镇江诸要口,布为防线,首尾相应,警自为堵御,大敌互为应援。建奴已不敢贸然进犯,屯扎在铁岭卫一带”。
话音刚落便有人接言道:“禀告大人,各营逃者俱已捉回,逃将皆是斩于辕门之外,逃兵亦是各挨三十军棍。标下已经安排下去,各营造战车,治火器,浚壕缮城,如有皆是按大人所令,严惩不殆。此时各营士卒人心稳定,闻风而逃,望阵而逃,惧战而逃的颓丧士气已全无踪影,前沿阵地,守备大固。迄于今,民安于居,贾安于市,商旅纷纷于途,沈阳,辽阳之地俨然重镇矣”!
“大人,此时咱们该主动出击了吧,打他建奴一个出其不意,朝廷可都看着咱们呢”!
“是啊……”!
“没错大人,咱们该为死去的袍泽报仇雪恨了”!
“末将愿请先锋,不可建奴,誓不归还”!
一浪高过一浪的请战之声让熊廷弼眉头紧锁,有那么一刻他脑子一热都想即刻挥军出征,与在铁岭卫的建奴大战一场。可一想到萨尔浒那场大败,这沸腾的鲜血便平静了下来。
猛然站起身来,狠狠的挥了挥手让跪在地上的众将起身,一脸寒霜的喝斥道:“你们难道忘了前不久的大败了吗?此时出征与自投罗网无疑!今后谁再敢言出战者,辕门之外必斩其头”!
一声大口让众将脖子一凉,被熊廷弼突然爆发出来的威势压得不敢抬头,俱是低着脑袋默不作声。
熊廷弼走到众将之中,语气沉重的道:“自逆贼降抚顺,克清河,败三路,已骄锐不可言,时犹恐关西大发援兵,未敢轻自出巢。及开原、铁岭不战自下,懿蒲、辽沈不攻自逃,而谋夺辽沈之计决矣!此番本官奉皇命经略辽东,当步步心,恪尽职守,为天子守牧一方,岂能如此轻率出兵?倘若兵败失城,身死是,将我大明百战封疆袖手与人,你我便是千古罪人。九泉之下,还有什么面目去见祖宗”?
震耳发聩的一番话让诸将惭愧不已,还好有大人深思熟虑,要不然铸成大错,悔之晚矣。
“末将鲁莽,多谢大人及时悬崖勒马,我等必谨记在心,片刻不敢忘却”!
熊廷弼见状微微的了头,语气稍显温和的开口道:“都起来吧,日后切记战事当三思而后行,你等皆是将官,一言一行都是左右战局之关键。本官已经禀明圣上,今日制敌,曰恢复,曰进剿,曰固守。而此时语恢复,语进剿,未敢草草。不如分布险要,守正所以为战也。诸将当相互照应,据险力守,勿让建奴越雷池一步,辽沈乃是京师之门户,不容有失”!
“我等谨遵大人军令,定保辽沈不失”!
“如此甚好,众将都坐吧,最近可有打探到什么军情吗”?
解决众将请战事后的熊廷弼显得轻松了许多,毕竟杨槁已经被逮捕入狱,此时辽东局势也稳字为先,稳中求胜才是正理。
一人站起身来略显犹豫的道:“大人,我方细作去多归少。并且带回来的都是些无用的消息,关于建奴的军事部署却依旧是没有头绪。倒是有一事末将不知当讲不当讲,有一伙人跟建奴大打了一仗,都是半年前的事,想必也没什么用途”。
“哦?不妨出来听听。建奴对于情报可是严防死守,这一咱们也要好好的学学。去年的战败皆是军情泄露之缘故,你琢磨一下,务必要尽快摸清建奴的虚实”!
熊廷弼对于那半年前的情报并不太感冒,毕竟那个时候自己也是刚到辽东。只不过借着这事敲打一下众人,切不能再犯前人的错误罢了。
“是大人,经细作打听了月余,终于大致弄明白这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代善领着人去攻打平山的一伙土匪了。这两拨人打了一天一夜,据听喊杀声就没断过,还伴有火器的轰鸣。后来细作多方奔走才知道那伙土匪的头目叫陈骏德,据还是一个举人呢,不知道什么原因做了土匪,除了一伙人没跟着他以外,其他山头都被他收拢起来,只是这一仗山寨便被打垮了,人也是不知所踪,没有消息了。其实这人还是有些能耐的,几乎把代善的巴牙喇卫队打残了,要不是后来援兵到了,没准那不可一世的代善便要沉沙折戟在那的土匪山上呢”!
众将听罢皆是放声大笑,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人,毕竟敌人吃亏,这都是一个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谁!你那个头目叫什么”?
熊廷弼突然的一声惊呼,吓了那人一跳,不知道这脾气倔强的经略大人如此激动的站起来大呼叫是什么意思。
“大大人,那人叫陈骏德,据是个举人,其他的便打听不到了”。
“原来是他啊……”!
我会试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来了,本以为有什么事耽搁了呢,这咋还当上土匪了呢?后来城破之后得知老友殉国的时候,还以为他也死在建奴的马下了。没想到还跟大贝勒代善干了一仗,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愧是圣人门生,也不枉你恩师张学正死前还托人让我照顾与你呢。
熊廷弼的沉思让底下的人摸不着头脑了,提着胆子开口问道:“大人,你认识这个举人土匪啊”?
回过神来的熊廷弼略显激动的道:“认识,他是我的学生,你即刻派些人手去寻他,只要发现他的踪迹便给我带回来”!
“是大人,末将这就去办”!
这人拱手后转身便出去了,留下一个长吁短叹的熊廷弼,还有一屋子大眼瞪眼的将领。
一中年男子端坐案后,口中不断的声重复着:“陈骏德,陈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