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三人从地上起来,青桃强拉着曜灵去了里间,开了妆奁,将头发重新拢了一拢,叮当嘻皮笑脸地上来,曜灵便拉她:“坐下,我替你抿一抿!”
青桃却不让曜灵动手:“姑娘只管坐下,让那蹄子做个蓬头鬼去!”
叮当笑得气也接不上来,口中犹自喃喃道:“即便你精似蓬头鬼,也要你来喝我的洗脚水!”
曜灵和青桃闻听,先是一愣,过后大发一笑,青桃直嚷肠子疼得受不了,曜灵则直接将刚才拢好的头发,也笑得散了下来。
终于笑够了,三人却都已经没了力气,身子软了下来。
青桃捂着肚子直哼哼,叮当则抱怨头昏眼花,曜灵干脆只坐着不开口,免得白耗已剩下不多的精力。
“哎!干脆吃点东西再点银子!”叮当求着曜灵道:“姑娘,替我们厨房里要些点心来可好?”
青桃眼珠子瞪得老大:“你自己没手没脚?一张嘴更是犀利!自己不能去叫?倒来使唤姑娘!”
叮当哎呀一声,白了青桃一眼:“我怎么敢自说自话?姑娘不开口,我敢去要东要西的么?!”
青桃嗯了一声,直说也对。
曜灵笑道:“你们玩笑得还不够?还不快将头面整理清爽!一会人来了,以为我这里发什么疯呢!对了,点心也不用去要了,我看这里有个红泥小炉,倒想起个好主意来!”
叮当眼睛一亮,直追问是什么好主意?
“你去厨房里问问,看有新鲜的荸荠么?若有拿些来,咱们自己烤着吃,可好?” 曜灵说着,青金色的眼睛直发光。
青桃直拍好叫好,叮当则一言不发,直接转身飞出了房门。
“呀就这么去了?!这丫头性子真急!” 曜灵摇头叹气:“头发还乱着呢!”
青桃吐了吐舌头,又笑道:“无妨!这里众人也习惯了!她平日就无拘无束惯了!”
曜灵却突然笑了起来:“不是!叮当她一定是外头找人传话去了!宋全明在园子里,她不会自己走这一趟差的!”
果然不出曜灵所料,转瞬之间,叮当就笑眯眯地回来了。
“跟外头小丫头说了,说有的话即刻就送来!”
曜灵与青桃对视一眼,不出声地笑了。
三人这才好好将身上头上收拾起来,因见曜灵衣服有些脏了,青桃便说要再换一件。曜灵却拦住不让:“箱子都收拾好了,封条也贴上了,又何必麻烦?左右我不出去,这些又不过是浮灰,姐姐不必这样小心!”
青桃到底不依,说还留下一箱衣服,预备姑娘路上换用的不曾封起,便去床后开了箱子,取出一件缥碧色挑绣白梅的长衫,伺候曜灵换上了。
叮当则从怀里掏出薄薄一本帐簿来,青桃看见,又开只戗金长方拜匣,捧出三封包得好好的银子来,打开来,稀里哗啦,落了一桌子的。
原来全是几分几分的碎银子!
“好家伙!”叮当围着桌子转了几圈,口中喃喃道:“这得算到几时?”
曜灵笑着瞟了她一眼:“反正你也不用出去,算到几时是几时呗!”
叮当做了个鬼脸,无可奈何地样子。
青桃用戥子秤,叮当复核一遍,曜灵则一笔一笔跟帐簿上的数目细对,忙到掌灯时,总算全部理清。
一共是三百一十七两五钱四分,帐目不知是外头谁做的,倒是干净清爽,一丝儿不乱的。
“真不容易,原来几年下来,竟攒出这 许多来了?”青桃口中啧啧做声,叮当则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总算完了,可以 吃荸荠了吧?”
外头小丫头早将一大碗洗得干干净净的荸荠送了进来,只是刚才没空,三人都没去搭理。
曜灵将帐簿合上,笑话叮当道:“你就这样饿了?”
青桃更笑道:“外头花厅里正有酒席!你快去,只怕还赶得及!”
叮当啐她一口:“去!今儿叫铜锤那个家伙生受去!姐姐我只在这里便了!”
曜灵吩咐青桃和叮当再将银子包起来,心下思付片刻,问道:“这银子是就给了爷,还是怎么处置?”
叮当看着曜灵道:“爷说了,这本是园子里的进益,他本人不要。如今就请姑娘拿个主意,如何处置?”
青桃听见了,也就盯住曜灵,就连窗外听吩咐等伺候的小丫头们,也都屏气凝神,直等曜灵开口。
曜灵想了想,反问青桃道:“那几块地一直都是何人看顾?”
青桃点了几个婆子的名儿道:“因她们家里有人在花厂子,善于调理,便叫了她们去管。”
曜灵点头:“我看才帐簿上说,这几人每年结下银钱来,都分红,每年底俱是五十两一人?可都实领了去?”
青桃又道:“都已经领过,这些银子,是每年终分后归帐所得。”
曜灵点头,沉呤片刻,道:“既然如此,她们也就不必特别另分了,只是今年已经过半,该领的一半也要领去。余下的,既然爷说他不要,就按这里花名册上,各人月例等级,依次分了,只作是各人出去后的安家费用吧!”
屋里屋外,众人听曜灵如此一说,心下皆大喜过望,又都觉得曜灵口齿伶俐,头脑清楚,倒是个管家的好材料。
青桃暗中便对叮当道:“爷的眼光不错!选中的人, 可算内外兼修!”
叮当得意地回道:“那是自然!再说,人家是掌柜的,多少年生意做下来了,这点子小算盘不会打么?管家自是稳稳的妥当!”
曜灵不理会二人晰晰缩嗦的开小会,伸手便去拿碗里的荸荠了。
叮当眼睛瞬间亮起:“青桃,快将红泥小炉升起来!”
青桃这头升炉子,那头叮当就在外间开了名册,园子里众人依序上前,将各人的银子都领了出去。
好在人虽多,却也是一蹴而就的事,有十几个正在花厅伺候不便来的,便由叮当保管着,明儿出门前再领。
这里银子领光 ,那头荸荠的香气也慢慢绕腾了出来。
叮当和青桃将那热呼呼,软绵绵的小团捏在手里,嘴里哈着气,手下剥着皮,三下五除二,一个就进了肚子里。
“真香!又甜又脆!”叮当忍不住舔了舔嘴,赞道。
青桃则不顾手上还脏,又去炉子里探了探头,看有没有烤好的, 曜灵笑嘻嘻地用长筷子夹出两只来:“哪!”
青桃小心接过来手,精心去了皮,却送到曜灵嘴边,曜灵笑着咬了一口,嗯,确实好吃,明鲜透美,甜糯宜人。
三人围坐在桌边,边吃边笑,又低低说些女儿家的悄悄话,什么衣服上的花样啦,鞋子上的云头之类。
月上中天,吃得差不多了,话也说得将尽,青桃不禁涌上些酸涩来,嘴里嚼着荸荠,眼睛上下直将屋里看了个够,口中不舍道:“今儿就是最后一晚了?哪里想得到?上个月还说,这次世子 爷回来,要好好将那窗户上的纱换了呢!”
叮当手下忙着去皮,嘴里烫得直吹气,倒还有空来揶揄青桃:“你不走,留下来就是!正好,赵大人收留了云儿姑娘,再留个青桃姑娘,也不费事!”
曜灵心下一动,眼里如被秋风扫过,瞬间看向叮当:“当真云儿去了赵家?”
叮当大嚼果肉,连连点头:“世子爷开了口,赵大人还有不依的?对了,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世子爷叫我带句话给姑娘,说上回姑娘猜的那事,他如今查得八九不离十了,正如姑娘所想那样,都是近郊富户。”
青桃听这话奇怪,没头没尾的,什么意思?
曜灵却微微点头,知道说得是赵大人无疑了。
“既然如此,世子爷有何打算没有?” 曜灵低头,看着手里半块软玉般的荸荠肉,淡淡问道。
叮当摇头,将最后一块大口吞下,然后方慢慢回道:“没说别的,爷只说他知道了,日后自有打算。”
曜灵想了想,也就没再说话。
青桃却因了叮当刚才那句叫她留下的话,一时间险迸出热泪来:“我好容易求了姑娘带我同去,你这烂了口的小蹄子倒又提起这茬来!看我不拿这炉里的碳画你一嘴胡子!”
叮当见对方真捏了块冷下来的黑炭伸过手来,吓得一声尖叫,纵身欲逃,青桃手快,一把拉住,手就上去了。
待两人再转脸过来,曜灵就笑得差点岔了气。二只花脸猫,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呢!
“不管如何,我看明儿上了船,必不能叫你二人一处闲着,不然必要打 牙生事!!” 曜灵边笑着替二人拭脸,边半认真半玩笑地斥道。
青桃摸摸自己的脸,觉得有些毛糙,便求曜灵道:“秋风一起,这脸就干得生痒!好姑娘,可有方子救我一救?”
叮当白她一眼,对曜灵道:“姑娘别理她,她一心要装狐猸子,只想着打扮得花红柳绿的逗引人!”
青桃顿时脸红成一片,染得红通通的手指如鬼煞一般,直向叮当粉雕玉琢的脸上飞了过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