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兰双手叉腰,脸上却笑嘻嘻地:“娘又来了!我这会子好多了,看见尹家妹妹来,过来打个招呼!说完就回去,也害不着我什么!”
曜灵知道,对方现在这样和善,全因自己昨儿命吉利送来的那匹大红盘金团龙杭缎。
“嫂子这样大礼,我可当不起!不过来跟师娘说句闲话罢了,没什么大事!嫂子请回吧!若只管这里站着,师娘担心,我有话也说不得了!” 曜灵边说边行,走上台阶来,双手扶住翠兰,又将其搀了回去。
进屋时,翠兰偏过头去,对曜灵说了句什么,曜灵微笑着点头,翠兰开心不已,转眼嘴角就咧开老大。
一时出来,洛家娘子也不多话,直接就将曜灵拉到了自己屋里。
“刚才那媳妇儿又跟你要什么东西了?”坐下来后,洛家娘子劈头就是这句话。
曜灵笑着竖起大拇指:“师娘果然厉害!难怪师傅放心出去,这家里有你,什么事也瞒不过去!”
洛家娘子将脸板着:“别打岔!”
曜灵叹了口气道:“师娘,您也别太较真了!大嫂是这么个心性,你就随她去吧!左右我有的,就当给了她肚里的孩儿,也不算屈。”
洛家娘子悻悻然道:“总拿这样欺人!也不知是不是个哥儿,就这样耀武扬威起来!”
这回换成曜灵板脸了:“怎么是姐儿就不中用么?我也是姐儿,师娘看不上么?”
洛家娘子大张了口,这才悟过来,原是自己说错了话,正要解释时,曜灵却笑了。
“我开玩笑呢!知道师娘不是那个意思!” 曜灵冲对方做了个鬼脸。
洛家娘子长出一口气去,嗔道:“这样大个丫头了!还兴这样跟我玩笑?!快说正事!”
曜灵正色起来,青金色的瞳仁,明亮闪光,直看进洛家娘子眼里:“上回我恍惚听师傅说过,洪家与洛家,做过不少生意?”
洛家娘子一听是这事,不觉点头道:“不错!洪家每月进货不少,蜀中,广粤,苏杭,都有他家的分号,蒙他家信得过,老头子替他押过不少回镖。”
曜灵紧接着追问:“进货一项,是洪家三爷管的么?洪三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信得过么?”
洛家娘子大感意外:“好好的,你问这个做什么?对了,你才说去过洪家了,所为何事?”
曜灵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两只小巧可人的梨涡在双颊间若隐若现:“师娘先说,我再说!”
洛家娘子被她这小女儿态弄得心软不已,只得先答道:“怕了你!好吧,实说于你吧。”
曜灵细听对方话语,原来如此!
洪太太与三姨娘一向不睦,洪冉因此不受洪太太待见。不过家里只有两个儿子,且庶子不比庶女,到底也受重用些。洪老爷也发了话,儿子总是要在家里做事,不能白放着的。
于是洪太太便将进货的事交于他管,一来这差事辛苦,叫这庶子受些罪也好;二来么,进货就要离京,离了洪太太眼前,也算眼不见为净。
最重要的一点却是,从外进货,凶险不小。洪家名声在外 ,人怕出名猪怕壮,又常运贡品,一时有个闪失,那就是大罪。
洪太太是巴不得洪冉有个什么过失,便可趁机在洪老爷面前发话,赶他出去。因为另一个儿子是自己生的,要独霸家业的意思。
可是洪冉却真真是个人才,从小用心跟老伙计学,成人后跟着走了几趟,自此便一个人进出,最是行事有分寸,外头不露心里有,且善于世途经济,因此进货这一项管下来,到今日竟也没出过岔子,洪太太白费了心计,错打了算盘,暗中咬牙不已,只是无法。
洪老爷见这个儿子出息,自然欣喜不已,人前人后总夸老三本事,几回洪太太下冷箭,因实无凭据,都叫洪冉不声不响挡了回去,反倒自己在老爷面前落了些不是。
因此洪老爷便放手洪冉,进货一项全由他做主,洪太太也无计可施,别的事也许她可以插上一二,唯洪冉的事,她是管不了的。
听到这里,曜灵方才明白,怪不得洪冉说太太管不了自己的事。同时,曜灵也反应过来,为什么洪太太对自己的要求先是犹豫不肯答应,后来又同意下来,却将自己推给了洪冉。
好便好,不好,正好趁机给老三下个套儿!
曜灵这只烫手的山芋,便成了洪太太再一次发出的冷箭,是预备祸害洪冉的。
只是,洪冉这样一个聪明人,以常与洪太太过招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对方的用心?想到他答应自己时爽快的模样,曜灵不禁心中生疑,莫非,这里头,又有些什么自己看不出来的,花花肠子?
洛家娘子话说完了,只见曜灵听了发呆,于是问道:“丫头,到底你问这些做什么?平白无故的,你怎么跟洪家扯上关系了?”
曜灵回过神来,这才将自己要搭洪家的船下苏杭一事说了。
洛家娘子先是诧异,过后细想,却又点头道:“洪三爷是个妥当人,你跟他走,定出不了事。常听我家老头子背地里说,洪冉本事不小,将来洪家的家业,怕不都是他的!就是人花了些,不过爷们么,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曜灵听到最后一句,忽想起刚才在洪冉屋里,对方体贴入微之举,瞬间脸上便飞起一片桃花来。为掩饰,曜灵忙忙起身,口中便道:“既然如此,我也明白了。就不叨扰师娘了,我回去店里吧。”
洛家娘子起身要送,曜灵却已经走到门外了,洛家娘子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这天下午,曜灵人坐在柜台后头,心里却想着各种心思。出门后该怎么样?会怎么样?她想到头疼。知道想象终究与现实有差别,可现在除了想,她还能怎么样呢?
晚上,小荃子倒是好了,起身与众伙计一同吃了晚饭,调侃之间,方成倒对其有些转变了看法。
“这人是个二愣子,一门心思只认李公公好!”暗地里,方成对吉利道。
吉利不同意:“二愣子能进宫?能跟上李公公那个人精?”
方成鄙夷地看着吉利:“怎么你也是个二愣子!人情关系没听过?小荃子是敬事房不知哪位主管公公家大姨姐的二妹妹家的小侄子,托了人才将这二愣子送去了太后宫里,跟了李公公。”
吉利摸摸下巴,点了点头:“我说呢,看他刚才饭桌上做派,倒跟李公公不是一路。”
二人正说得起劲,不想背后走来一人,悄无声息就到了吉利身后,小声细气地道:“背后说人是非,小心!”
两人吓了一跳,吉利更是脊梁上冷汗也下来了,回身看时,才发觉是曜灵。
“掌柜的别这样吓人成不成?”吉利摸着胸口道:“看我这心都跳出腔子来了!以为是荃公公来了呢!”
曜灵有意瞪他一眼:“才说人家二愣子,这会子又叫上荃公公了?”
方成嘿嘿笑道:“这不是,人不在么?”
暗夜里,曜灵青金色的瞳仁似有精光闪出:“玩笑归玩笑,他到底是位公公,你们不小心些,看叫人捏住了错,要打要杀,可是由不得我做主的!”
听见个杀字,方成和吉利的腿都软了。正好小荃子从后头上来,看见人多便上来问:“有什么话说?也说给我听听。”
方成和吉利看见是他过来,愈发慌张地说不出话,倒是曜灵,淡淡一笑:“我说这几日生意不好,正吩咐他们要再用心些呢!”
方成忙忙附和:“正是正是!”
吉利更结巴不已:“没错没错!”
曜灵转身去了,心想叫这二人长个记性也好。小荃子同情地看着方成和吉利,心想上头的主管,训起人来,真是到哪儿都一样。
这天早起之后,曜灵难得坐在房里用早饭,钱妈妈在其身后伺候,不住口地劝她再多喝一碗粥。
“我知道妈妈这粥熬得极好,” 曜灵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钱妈妈打断:
“岂止好?丫头你可不知道,里头放了不少好料呢,野茯苓,野白术,又下了莲子粉,荷花露,看着美,喝起来香,又补气,又养神 ,真正打着灯笼也难寻呢!”
曜灵听见钱妈妈嘟嘟囔囔,一口气说了这一串子话,忍俊不住笑道:“好个口齿伶俐的跑堂小二,怎么放你在后头了?该叫你前头招呼客人去才是!”
钱妈妈学曜灵本日的模样,也将身子一扭,脸上挤出笑来:“才不去!有伺候那些个婆姨的,不如伺候我家掌柜的!她们有什么好?一个个面上粉有尺把厚,看着就吃不下饭了!”
曜灵大笑:“真有那样厚?那才好咧,咱们的生意就好做了,一天用一盒,我看店里存货可以出尽了!”
两人尽情大笑一阵,过后静下来,方觉出凄凉来。
钱妈妈勉强堆上笑来:“难得掌柜的今儿有空,多吃些吧。谁知道以后出了门,还能不能吃上这样的饭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