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会这么清醒地来劝别人?
似乎每个人来到这里都有着情不得已的理由。
蒋依依端着红酒过来敬我说:“恭喜你啊,颜姐,这算不算是飞上枝头了?你手里的客人哪些合适的推荐给我啊?”
我们碰了一下杯子,我说:“你的客人还少啊?”
“客人我不嫌多的,这都是财神爷,当然多多益善的好啊。”
“你也是挣够了,那么多对你上心的男人,不如找个固定的主儿,反正你这辈子也是不愁吃喝的了。”
她不以为然地说:“切,只要不挣钱,多少家产都能够坐吃山空的?
像我们这样的人,你说去投资,去做生意,那要是被人骗了怎么办?还不如挣这点保障的钱好。”
她又高又瘦,身材好得不得了的,我特意说:“不如去当模特走秀嘛。”
她哈哈大笑说:“那还不如在一品红楼里呆着呢,至少这里有付出就有回报,当模特可未必了,一样是靠身体,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我恨不得很大声地跟她们说,你们都快走吧,这里就快要扫荡了。
刚来这里的,少说也得一年半载,要是时间长的,搞不好需要三年五载的才能够出来。
搞不好辛辛苦苦存下的钱,都要被罚走,到了那个时候,就更没有出路了。
红姨都看出来我的心意,将我拉到一边说:“你啊,就别费心了,想走的自然会走,不想走的你也劝不走的,这都是命。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这些年她们在老板的庇佑之下得了这么多的好处,个个都活得潇潇洒洒,风风光光的。
现在要出事儿了,扛一扛也是应该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命好可以功成身退啊?”
我命好?也许吧!
她们离开了一品红楼也就算是真的离开了,找个其他的城市,没有太多的人认识自己,依旧可以重新生活。
可是我,无论走到哪里,还是老板的人,我还得为他办事儿。
我问红姨说:“那您打算怎么办啊?”
红姨说:“我得回家过年啊!”
因为过年的时候,生意好,为了多挣点,或者也是没有地方可以过年,她们宁可在这里过年。
这里热闹还能够在挣点钱,一举两得,等着过完年,还能够到处去潇洒一把。
“那从此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面了?”
“见不到是好事儿,要是再能见面就是在监狱里了……我可不比你们,你们能够说自己是被逼被骗的,我可不行,我可是头头,我要溜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红姨说着笑了声,仰头喝了杯酒说:“幸好,我们这不是杀人放火,跑掉了也就跑掉了,不然一辈子在逃亡路上,那得多悲催啊?这一扫荡,不知道断了多少人的财路哦。”
我笑说:“是断了你的财路吧?”
“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这么一群人在这里,不说别的,吃喝拉撒,哪样不要钱?我们的舞服、化妆品,哪样不是钱,还有,我们一个人要消掉多少成年用品啊?”
“那这样算的话,这一扫荡还能够影响经济发展啊?”
“可不是……客人们也会抱怨的,不是有个了不得的人物说过,感谢这世界上有妓女嘛,这样他才能够安心地做学问,对吧?”
我回应说:“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英国作家奈保尔说的。”
“对对对,就是这个人,恋爱是件多么浪费时间的事情,婚姻又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呢,男女之间的快乐,本身就该在这个层面上,对吧?”
我只是笑笑,没怎么说话了。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星星都睡了,林昊宇坐在床上看书,有点嘲讽地说:“有意思哦,你我之间的关系,竟然是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忙碌,而我在家等你?”
我弯腰换鞋说:“红姨非要给我办个离别宴,我也没有办法的。”
“以后不要在我耳边提起这些人。”他简单粗暴地命令道。
“好,知道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以吧。”
我刚刚朝床的位置稍微走近一点,他就说:“把你身上先洗干净,满身的酒味……多洗几遍。”
我也无力反驳,是喝得有点多。
等着我洗漱完了,他已经准备睡觉了,我钻进被窝,磨蹭地朝他身边靠过去。
我乖乖地说:“我以后不喝酒了,好不好?”
“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好像有什么事情要求我?”
真是厉害啊,我这还没有张嘴,就知道我的意图了。
然后我就跟他讲了瑶瑶的事情,他不大高兴地问答:“刚刚让你别在我的面前提这些人的,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瑶瑶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在这边也没有亲人,我不帮她的话,就没有人可以帮她了。”
“做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不准管。”
他不理会我,我趴在他的肩膀上说:“别这样嘛,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何况,我已经答应她了,我会劝她离开的。”
“哪里有那么多的不得已,不过是人性的劣根而已,女人除了身体没有别的挣钱能力吗?”
“她年纪还小嘛。”
“小小年纪就好吃懒做,贪慕虚荣,活该……距离我远点,躺下,睡觉,少罗嗦……去睡那块冰凉的地方,你以为我是在给你暖被窝吗?”
我知道他反感了,但是并没有放弃,我说:“你说妓女贪慕虚荣,我承认,但是你说妓女好吃懒做,我就不认同了。
做这行很累的,特别是还不大出名的时候,上午要学习各种技能,下午要开始做一些杂活,晚上要伺候客人;
平常还要注意包养,休息日就是来例假的时候,没你想象中的那种轻松的,撇弃成见不讲,这也是个职业,就好像你们男人卖力气是一样道理啊。”
他很不满,但是压制着情绪,转头过来问我道:“你说什么?”
我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上天赋予男人刚阳之气,既然他一无是处,他还能够用与生俱来的力气挣钱。
上天赋予女人柔情,到了她一无所有的时候,利用她的柔情来养活自己,真的有那么的下贱吗?”
“哈哈哈……我怎么不知道你的歪理这么多啊?那你的意思,卖淫还是一件值得提倡的事情了?”
“倒不觉得该提倡,但是,也没什么可耻的……
霍金说过,妓女与科学家是最好的两个职业,张爱玲也说过,婚姻是一场长期的卖淫……
古代也有秦淮八艳这样的名妓,民国时期还有小凤仙呢?”
林昊宇对我说的话,非常反感,但是他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读了几本闲书,竟然敢为‘妓女’洗地了?你只知道秦淮八艳,只知道小凤仙,那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妓女,怎么就这么寥寥几个被后人所知啊?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把你脑子里的这种怪思想给我洗干净,你要是自己洗不干净的话,我请人来帮你洗……”
我知道他很是瞧不起我,我也不服气问道:“我们是杀了人,我们还是放了火,凭什么要这么被人看不起?
我们不偷不抢,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挣钱吃饭,怎么就如此不入流被人贬低?
说到底,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如果你们男人个个都能够安分守己,好好地守着自己的老婆过日子,不来我们这样的花街柳巷,一品红楼的生意又怎么会这么风风火火呢?”
“农药难道是因为有人自杀所以才研发出来的?子弹难道是为了杀人所以才会存在?莫非女娲造就女人就是为了满足男人的欲望吗?”
他连续三个反问句,也是将我顶得哑口无言的。
我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再说,他就要发火了,我又朝他身边靠了过去说:“其实,你说的我都懂的,但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嘛。
我沾染了这些不良思想,也不是一时半伙形成的,你肯定一时半伙也不能完全将我洗脑重造的……”
“知道就好……”
“我今天回来晚了,我受罚好不好?”
我故意地撩拨他,柔声细语,温柔体贴,双手捏着他的肩。
他都是爱理不理的,最后才说:“行啦,没心情跟你闹,最后一次,以后我不希望你跟这些人联系,你不要犯了我的忌讳。”
我高兴地说:“谢谢老板……”
他很不满地叹息说:“风流气……”
我改口说:“谢谢你,昊宇……”
第二天上午我就联系了瑶瑶,说带她去医院做手术。
出门的时候,林昊宇问我说:“钱够不够花?”
他递给我一张卡说:“这是给你的……”
我欣然接过说:“谢谢。”
其实,不觉得自己哪里不一样了,还不是一样被包养,被奴役,被控制的嘛?
到了医院里,我给瑶瑶挂了号,到了妇科做手术,医生看看她,再看看我,大致可能是认识我吧?
可能有朋友,或者就是她的丈夫来过一品红楼?
她嘲讽地说:“真是没想到啊,你们这些人堕胎还敢来正儿八经的医院?”
我觉得她这话说得很是刺耳,我问道:“医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还要我说什么意思啊?年纪这么小,不学好……出了事儿,就不负责任,把孩子打掉?自己不害臊,还不让人说了?”
瑶瑶毕竟经历的事情少,一听医生这么说,立刻就哭了。
一则觉得自己命苦,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二则觉得自己不走运,做好了措施,没想到还是中招。
加上她又担心自己手术之后对身体有影响,已经很害怕了,没想到遇见了医生有这么明嘲暗讽的,更是承受不住。
抓着我的手说:“颜姐,我不做了,不在这里做了。”
她就这样哭着跑走了,我也是无奈。
我说:“都说医者父母心,我看你是不配做医生的?难道做医生的还见人下菜碟?还有权挑选病人?”
医生也是恼怒得很说:“我不配做医生?那你配是吗?来来来,白大褂给你,你自己给自己堕吧?亏你长得这么好,不走正道?还好意思在这里聒噪?”
她满脸不快地朝我说道:“不害臊是吧?行行行,来来来,大家都来看看,这就是一品红楼的台柱子,颜如玉,来看看,多少人认识?多少人见过?多少人上过?”
她越说越是难听,甚至真的有人围观过来了。
这些病人说实在的,我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估计也没得钱去一品红楼消费的,只怕是耳闻过,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指责我。
越骂越是难听,什么“不要脸”“婊子”的都是轻的,什么没脸没皮没素质的话都能够骂出来。
我一则担心瑶瑶,二则也没心思跟他们吵架了,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人群里挤出来。
找到瑶瑶的时候,她坐在医院后门外的长椅上哭。
我安慰她说:“瑶瑶,别害怕,我们换家医院,先把孩子打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她抱着我说:“都怪我自己不好,都怪我想要走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