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妩那天带着郭照在曹孟德和高乡侯府上各转了一圈,在丁夫人处收获心照不宣的承诺一枚,在蔡琰处则收获游牧民族生活习俗无数。
蔡妩在高乡侯府处,牵着郭照,边听尚不知情的蔡琰说起边塞生活,边心惊肉跳地担忧蹙眉,满是不甘地望向郭照。她是希望郭照改主意的,只要她家姑娘不乐意,就算轲比能有十成心思,他也不可能娶到人。
可是郭照却半点反应也没有。小丫头跟好宝宝一样,聚精会神地听着蔡琰聊天,不时地还会插口问上两句,一大一小看上去分外和谐的样子。
蔡妩不死心,等出了蔡琰府门,就拉着郭照跟她讲:“照儿,你也听到着昭姬说的了。塞外那地方,吃穿不必中原,风景不比中原,连习俗都不同中原。老爹死了,儿子可以娶小娘,叔叔去世,婶子可以给侄子当填房。照儿,轲比能可是比你父亲小不了几岁,你当真就这么决定了吗?你再想想,再仔细想想!”
郭照嘴角含笑地看着蔡妩,不点头,也不作答。好像早已经想过这个问题,心里早有了答案。
蔡妩上下没了底,一心盼着郭照改主意。结果盼啊盼,盼了半个月,郭照主意倒是没见改,反而轲比能那边一天天逼的紧迫:今天送来几匹小马驹,说是薄礼一份,不成敬意,望府上笑纳。
明天又是两套特制的雕花长弓,不用细想,这是给郭奕、郭荥的。
后天就来上首饰头面。郭家女眷人手一匣,连杜若杜蘅这样体面丫头,也没放过。塞北的金银镶着中原的温玉,也不知轲比能是不是故意的,所有首饰样式都是这样的材质。
到了大后天,轲比能改套路,开始再往郭嘉府上送汤点了。来人还专门附上说明:我家大人担心郭姑娘将来去了塞北吃喝不管,所以特请了邺城几位名厨。郭姑娘尝尝哪位的手艺对您的口味。小的也好安排随行的厨子们到哪位那里拜师。
蔡妩跟郭嘉那会儿也在场,听完这话,蔡妩恨不得咬轲比能一口:你有完没完?有完没完?你这么大张旗鼓的追我家姑娘,还让不让我们消停了?你这是追吗?你这分明就是耍手段的逼!就算我们不答应,你弄这么轰烈,将来谁敢娶她?
蔡妩刚要跳起身,对着来人职责一通,就被身边郭嘉死死摁住了肩膀。
郭嘉特云淡风轻地回过头,笑眯了眼睛跟来人说:“大人有心了。回去跟你家大人说:郭嘉为表谢意,在芣苢楼请君一叙。”
来人眼睛闪亮地行着汉礼应了是,回去以后就跟轲比能说了这事。
轲比能身边的彻越西是强烈反对轲比能跟郭嘉单独会晤去。这位智囊型人物总觉得郭嘉这人不好对付,明明上回见面还不软不硬地给他家大人钉子吃呢,这会儿就忽然转向,请他家大人吃饭了?说他不会搞鬼,傻子都不信!
可惜轲比能是全然不惧,他还能朗笑着跟彻越西讲:“他们的高祖刘邦,草莽出身,尚且敢赴鸿门宴。轲比能怎么就不能赴这场芣苢宴呢?难道郭奉孝比那楚霸王还厉害不成?”
彻越西揪着头发无限抓狂:这根本不是一码事好不好?楚霸王?楚霸王连汉人都说他是有勇无谋。可郭奉孝呢?那是心眼子比马蜂窝少不了多少的人?哦,忘了,论武力,您倒是能打得过他,可您觉得他会缺心眼儿扬长避短,跟你动手吗?
轲比能没怎么理他,等到了那天,还是只带阿密格去赴宴了。结果到了地轲比能愣住了:偌大一个三层酒楼,除了二楼楼梯处站着正等着他的郭嘉,其他地方一个人都没有,连店小二和店掌柜都不在。
阿密格警惕地握住刀柄,在轲比能耳畔低声说:“大人,当心有诈。”
轲比能眼睛眨了眨,抬头对着郭嘉客套道:“几日不见,郭大人安好?”
“有劳挂问,嘉一切安好。”郭嘉礼貌地笑了笑,那友好自然的模样看在阿密格眼里只觉背后一阵阵汗毛倒立。
郭嘉可没心思管他,他在跟轲比能两人打完招呼后,伸手往楼上一指:“大人,请。”
轲比能看了郭嘉一眼,犹豫都没有,抬步就上了二楼。阿密格刚要跟上,郭嘉就冒出一句:“轲比能大人可是担心楼上有埋伏,还是觉得嘉居心叵测,就等着带您上去,摔杯害人?”
阿密格脸色一僵,脚迈在当空,走也不是,收也不是。轲比能回转了身,对阿密格喝令:“你留下!”
阿密格满脸的不情愿,最后还是讷讷地收回脚,老老实实侯在一边去了。
待进了楼上包房,轲比能一推门:嚯,真干净!偌大一个厅室,别说屏风、歌舞没有,连酒菜都没有。除了当中一张抹的锃亮的桌案外,就剩下他和郭嘉俩人能算是摆设了。
郭嘉啪的一下带上门,友好笑容一收,单刀直入跟轲比能道:“郭某不喜欢兜圈子。轲比能,今儿我是来跟你谈聘礼的。”
轲比能先是一愣,心说道:你不喜欢兜圈子?也不知道谁这么大费周章,故弄玄虚。
但紧接着,轲比能又听见了聘礼的字眼儿,野兽的直觉让他觉得,今儿这一关,似乎不太好过。他得做多少让步才能让郭嘉松口许人?
郭嘉倒是坦然豪迈,压根没管轲比能脸色,直接大马金刀坐桌案上了:“娶郭照可以。三个条件。”
轲比能眼一亮:“郭大人请讲。”
“我不管你有多少女人,但是你娶了郭照,那鲜卑最尊贵的女子就只能是她。没有之一。”
轲比能干脆利落:“我答应。”
“不管你有多少儿子,将来承嗣的只能是郭某的外孙!”
轲比能略微顿了一下,随即点头说道:“若他有他母亲的本事,这条件也不难。”
郭嘉眯起眼睛,站起身一字一句:“第三个,是条件,也是告诫:别像对待你床上寻常妇人一样对待郭照。否则,轲比能,郭某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轲比能蹙了眉,看着郭嘉最终说道:“她会是我轲比能的女人,怎么会如寻常妇人般软弱?”
郭嘉冷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轲比能不惧不退:“你若信不过我,可立字为据。”
“嘉从来不信一纸空文能困住一匹头狼。”
“那郭大人要如何……”
“你之前的聘礼,一件不落。”
轲比能狠狠吸了口气:“加上之前的条件,这可当真是狮子大开口!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
郭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到轲比能旁边一拉房门:“轲必能大人不妨仔细想想。反正嘉是不着急的。策力其实也是个不错的苗子。您说呢?”话毕,郭嘉头也不回,就要往外走。
轲比能拳头一紧:“我答应。但我有条件。”
“说。”
“策力这辈子,必须留在中原。永远不必出现在草原之上。”
郭嘉回过身,瞄了眼轲比能:“这个条件,我可以替主公答应,不过答应的年限是多少,就要看轲大人你和大汉合作时间了。”
轲比能笑了笑,向前欠了欠身:“如此便有劳郭大人。”
“好说。”郭嘉回他一个类似的皮笑肉不笑后说道:“轲大人,好走不送。”
轲比能怔了怔,随即拱手回道:“就此告辞。”
郭嘉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轲比能下楼的背影,他真想回一句:后会无期!
等到轲比能带着阿密格一出芣苢楼们,二楼三楼的包厢处一阵开门之声,郭嘉刚才和轲比能谈话的隔壁一下就窜出郭奕跟郭荥两个小脑袋。
郭奕皱着脸,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地对郭嘉抱怨:“爹,你怎么能就问他要这点聘礼呢?你该狠修理他一顿!然后再狠敲他一顿!”
郭荥在一边先是赞同地点点头,然后踟蹰地思考片刻,仰起脸,打着商量跟郭奕说:“娘说,拿人手软。看在他送咱们雕弓的份上,爹爹还是不要动手了。”
郭奕脸一板,看着自家二弟刚要就立场问题狠狠训斥他一顿,就听郭荥异常真诚地看着另一边已经开门出来的马超说道:“孟起叔叔没有受礼。应当不必手软。”
郭嘉笑了笑,没理会两个孩子的义气之争:到底还是太小。看不透彻轲比能跟大汉现在互利互惠的关系。对待轲比能,既不能松了,让他以为大汉无人,随时可欺。又不能太紧,让他生出反意,转而在北境挑起战乱,为祸一方。和亲亦是如此,不能太松,以为他想娶就能娶,不付出丝毫,便可把人弄到手。也不能太紧逼他太厉害,有了反效果,最后吃亏受委屈的还是他家照儿。
马超看着郭嘉一阵变幻的脸色,抬手招了招,楼上楼下一众将士便都各自退下。留马超一个来到郭嘉跟前:“当真就放他走了?”
郭嘉点点头:“我改主意了。”
“嗯?”
“留着他。留着他让他对付步度根和素利去。一个一盘散沙的鲜卑,虽然对大汉够不上大威胁,但是难保有那么几粒沙子总是趁着风,眯了大汉的眼睛。倒不如把他们都装进沙袋。到时候用起来,也比较方便。”
马超低悦地笑了笑:“这倒是稀罕,你难道不怕这沙袋装好了,砸的是咱们大汉的脚吗?”
郭嘉摇摇头,一脸自豪笃定:“别人联姻,我会怕。我家照儿的话,哼,她根本就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马超看了眼郭嘉表情,浑身恶寒:呀,对这种要嫁女的人当真是得忍受着。老岳父心态发作,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不正常。这种“我家女儿是最棒”的调调可是让他开了眼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