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山如画(1/1)

“心若不在,守得住一时,也守不了一世。”柴昭面不改色道,“阿蘅不会跑的,走了。”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山野,崔文打开房门,只见殷崇旭倚着院门,晨风寒冷,他搓着手心像是已经等了许久。

“大少爷?”崔文走向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喊我声?”

“才来没一会儿,是我早了些。”殷崇旭宽厚道,“阿蘅还在睡?”

崔文扭头看了眼岳蘅紧闭的房门,摇着头道:“谁知道呢,没准一夜没合眼也说不定。”

说话间,房门咯吱一声探出头来,低垂着唤了声:“大哥来了?”

“阿蘅。”殷崇旭露出笑来,“吵到你了?”

岳蘅闪出身子,见她顶着乌青的眼圈,殷崇旭隐隐有些心疼。崔文往后院走去给这二人挪出地方。殷崇旭沉默片刻,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岳蘅道:“柴少主说他过几日就会先回云都,是不是你也要跟着去?”

岳蘅抬起眼,像是叹了声,“这里也没人想留下我,去哪里,和谁去,又有什么分别。”

“崇诀他...”殷崇旭想为弟弟开脱几句,可又不知该如何说,苦涩的从怀里摸出一个木匣,塞进岳蘅手里道,“阿蘅,姑娘家出嫁,少不了嫁妆,大哥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随意置了些。这是大哥给你的,你收着带去云都...”

木匣沉甸甸的压在岳蘅的手心,岳蘅打开匣子,里头珠钗坠子都一一备齐,虽不是当下时兴的模样,却满是殷崇旭可昭日月的情意。

“大哥...”岳蘅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纵使有再多的不舍,殷崇旭也知道自己留不下她,拾起袖子按了按岳蘅泛红的眼角,爱怜道:“大哥只见你哭过一次,去云都是好事,哪有再落泪的道理。柴少主已经与我们说好,大家各自筹备,大哥很快便会带着人马去云都与你们会合。只是你与柴少主的喜酒,怕是来不及喝上了...”殷崇旭的声音低了下去,随即又挤出笑道,“柴少主这样都没有忘了你,你跟他走,没有错。”

晨风又起,吹散了岳蘅没有扎紧的发髻,丝丝乌发掠过她白皙的面颊,殷崇旭捻起一缕发丝别向她的耳后,低声道:“你们走的那天,大哥就不去送你了。阿蘅走的再远,都要记着殷家堡我这个大哥。”

这个成熟的男子终于还是难以自制的抚上岳蘅柔滑的脸,岳蘅睫毛闪动,一颗泪珠滴落在殷崇旭的手背上。殷崇旭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大哥先走了,保重。”

迈出的每一步都像灌了铅一样重,手背上那颗为他落下的泪珠,轻柔的滑入他的袖口,再难寻觅。

离开的那天,柴昭带着云修等人来接岳蘅,数百军士遥遥列队,昂着脖子想一睹这位未来少夫人的芳容。

“崔叔不和我们一起走?”柴昭见崔文淡定的提着井水毫无要跟着离开的意思,疑道。

“柴少主带着阿蘅离开便是,我就不去云都了。”崔文笑了笑道,“阿蘅这个犟丫头,就要柴少主多费心了。”

“崔叔连我与阿蘅的喜酒都不去喝一杯?”柴昭坚持道,“你照顾阿蘅多年,这份情,柴昭定会好好报答。”

“我崔文还真不是图报答的人。”崔文大笑道,“颠沛半生,我也不想挪地儿了,这里就挺好,背靠殷家堡踏实的很。只盼...”崔文望着岳蘅单薄的身影,“只盼柴少主好好待阿蘅。”

柴昭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岳蘅正把竹弓拴在白龙的马缰上,抚了抚白龙的马鬃,转身又去拿自己心爱的箭匣。

见柴昭盯着岳蘅时满眼的宠爱之情,都忘了去应自己一声,崔文没有再多说,笑了笑转过身去。

“少夫人在找这个箭匣?”云修高举起晃了晃。

“额。”岳蘅伸出手道,“给我。”

云修瞪大眼瞅了瞅,满不在乎道:“一匣子竹箭尔尔,带不带也不打紧。云都有上好的兵器坊,我知道少夫人以前使的是金羽箭,等咱们到了云都,我去给置办,也只有顶好的金羽箭才配得上少夫人你的箭术。”边说着,云修便要把箭匣抛到一边。

岳蘅箭步上前一把夺过,爱惜的抚触道:“别碰我的东西!”

云修顿觉有些委屈,还欲给自己辩上几句,柴昭已经走了过来,按住他的肩道:“阿蘅喜欢什么,就带走什么。”

云修诺诺应了声,悻悻的扭过头去张罗别的。

柴昭看着满匣子的竹箭,又抬眼注视着沉默不语的岳蘅,勾住了她的指尖温柔道:“每一个蘅字都情深意重,你应该带着去云都。”

“你...”岳蘅嘴唇微张,想说却又说不出声。

柴昭轻按住她的红唇,目光悠远情漾,指尖滑上她的手腕紧紧攥住,“该跟我走了。”

岳蘅回头冲崔文喊道:“崔叔,你要记得来云都找我啊!”

崔文没有转身,也没有言语,扬起手挥了挥又缓缓的放下。

翻上白龙,岳蘅不舍的望着自己狩猎数载的密林,却没有去遥望身后殷家堡一眼。

“白龙,你我要一道去云都了。”岳蘅贴着马耳喃喃道,忽的直起身子,挥扬马鞭“驾”的一声追着朝霞驰骋开去。

马队纵横山谷,飞鸟振翼惊飞,扑翅的声响回荡不止。

殷家堡

殷崇诀闻声抬起头,只见东边的天际掠过大片的飞鸟,阵阵雀鸣似有万般难舍。

“阿蘅...是你已经走了吧。”殷崇诀哀然的垂下头,面颊不住的抽搐着。

“明明是放不下,为何都不去送一送她。”不知什么时候殷崇旭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纵使你断了昔日那份情意,总还有你口口声声的兄妹之情在,你这又是何苦!”

“大哥说什么呢。”殷崇诀强撑着镇定道,“这会子我去送她,岂不是让柴少主多想,不必要的麻烦寻了来做什么。阿蘅嫁得良人,这个人更是好过我许多,我为她高兴还来不及。”

“大哥只想你今生都不会后悔。”殷崇旭意味深长道,“江山如画,又怎么抵得过阿蘅箭指蒹葭。若我是你,我绝不会放手。”

“大哥...”殷崇诀欲言又止。

“别说了。”殷崇旭止住道,“上回已经与柴少主说好,绥城万余兵马,都将纳入柴家麾下,你我更要助穆都尉日夜操练,待柴家万事俱备,一声令下,便是逐鹿天下之时。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该怎么走下去,你知道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殷崇诀目露锐利之色,“我连阿蘅都让给了他,他日分羹之时,柴昭怎么也得给我殷家提个大碗盅才是!”

殷崇旭纯良的眼眸掠过一丝失望,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下去。

“吴佐你看。”云修指着最前头道,“少主就算只是默默看着少夫人,这背影都像含着笑呢。”

“背影含笑你都能看出来?”吴佑抢道,“你倒是说说,怎么看出来的?”

云修一鞭子朝吴佑挥去,吴佑敏捷的躲闪开来,狡黠笑道:“云修,没打着!”

云修不屑道:“懒得理你。吴佐,你倒是说说,我说的可对?”

吴佐扬起嘴角道:“你说的不错,少主的欢喜,掩都掩不住。”

“两年前你我与少主从沧州回来...”云修回忆着道,“整整十余日,少主不曾说一句话。少主愿意领兵抗梁,也是为了替少夫人一家报仇吧。再看看这回,我都欢喜的紧,少主心里更别提多美了。”

云修还想多说几句,见柴昭缓下步子转头看向李重元,连忙闭上了嘴做望天状。

“重元。”柴昭喊了声。

李重元勒着马缰踱上前,与柴昭并行着,“少主有何吩咐?”

柴昭瞥了眼还在前头的岳蘅,低声对李重元道:“我带阿蘅回云都的事,你可有传信给郡主?”

李重元顿悟的笑道:“这那还需要您吩咐,几日前就已经飞鸽传书到了云都,婧儿应该知道了岳小姐尚在人间的消息,信中我也说了,您会和她一起回去。”

“那就好。”柴昭释然道,“不能委屈了阿蘅。

李重元点头道:“婧儿也与我说过不少岳小姐的好处,知道她还活着,婧儿一定很高兴,她做事一向得体妥当,迎岳小姐进云都,婧儿是绝不会怠慢的,少主尽管放心。”

“阿蘅虽不再是靖国公府的小姐...”柴昭握紧手里的缰绳,“可仍然是我最心爱的女人,贵女也好,猎女也罢,我认定的那个人,今生都不会变。”

岳蘅见柴昭迟迟不上前,忍不住回头探了一眼,恰恰对上他望向自己的灰眸,惊得在马背上一个哆嗦,白龙不快的呜咽着像是抱怨了声。

李重元憋忍不住轻笑了声,压低声音道:“岳小姐...看着倔强了些,可骨子也还是个少年性子,实在是...有趣。”

“犟的很。”柴昭似笑非笑道,“到了云都,我可还有的受。”

“还有就是...”李重元迟疑道,“我也没有想到,咱们今日带岳小姐离开,殷家堡的人,竟是一个都没有来送她。虽是为了避嫌,可着实是有些过了吧。”

“殷家父子可比你我要会做人的多。”柴昭幽幽道,“这份人情,你可也得替我记着,他日,可少不了还予他们。”

“殷崇诀,不容小觑!”李重元小心瞥视着身旁柴昭的眼神,“心肠如铁,算计颇深,虽是可用成事之人,却实在不得不防。”

“我与叔父,此时所需的不就是殷崇诀这样的人么?”柴昭神情自若道,“若非我也图殷家堡相助,又岂会千里奔赴绥城,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待他日天下尽归,自会有他们父子的去处,且行,且看便是。”

“少主胸怀天下,重元知道该怎么做。”李重元谦卑的低下头,缓下步子融进了身后柴昭的亲卫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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