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妆照后,孙培的意思是大家休整一日再进剧组,因为拍摄需要,他们将远赴影视基地,进行为期半年的高强度工作——孙导对作品是出了名的精打细磨,要求演员拍到他满意为止是家常便饭的事。
晏夕澜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在睡到自然醒和收拾屋子上。原主刚出社会,孤身在京城闯荡,没什么要好的朋友,自然也就没有可托付照管这房子的人,一切都得他自己来。
钱明辉坐在沙发上,边吃着他做的午饭,边看他将叠的整整齐齐犹如豆腐块的衣物往旅行箱里放,说:“阿翊,你多带几件厚的,那边虽然是南方,但十月一过就开始冷了。”末了感叹:“你手艺不错啊,比馆子里的强多了,我看以后请客也别去外面吃了,钱哥承包所有食材,就在你家做。”
晏夕澜闻言抬头,莞尔道:“让被邀请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钱哥这客请的,真是别具一格。”
钱明辉回头想想也有些发笑,嘴上却仍道:“怎么,觉得钱哥没诚意?用实际行动来进行称颂,是对一个厨子的最高赞美。”
自两人混熟后,平日聚在一起时,也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晏夕澜本质上并不是个刻板无趣的人,生平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给人打配合,譬如现在。他关上密码箱,直起身,义正辞严道:“谢谢钱哥对我厨艺的认可,您让我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也让我认清了自己。为感谢您的点拨,我决定退出娱乐圈,去追求真我,成为一名合格的大厨。”
钱明辉:“……不,人生在这个社会还有很多责任需要背负,请务必正视和我签订的协议,谢谢。”
当然,他来不是只为和晏夕澜开玩笑。
“明天早上七点我来接你,赶八点半的飞机,你做好准备,别到时延误了行程,有问题吗?”钱明辉正色问。
晏夕澜颔首:“没问题。”
钱明辉将一叠报纸放在坐到他身旁来的少年面前:“昨晚我跟几位在报刊杂志社工作的老朋友通了电话,今天出来的内容都挺正面,除了电影相关话题,没有其他发散。至于八卦报导,你不用去管,越在意他们越来劲。不过——”
他停顿了下,眼底有异色一闪即逝,“另外几家报社的口径跟我们倒是出奇的统一,这也算是意外的惊喜了。”
钱明辉原本的打算是至少让柳翊看上去不那么孤立无援,而相左的发声也会让公众产生疑问,不至于一边倒。但出乎意料的是,除了在圈内声名狼藉的三流八卦社,竟无一家的娱乐版刊登任何不利于柳翊的言论,中规中矩的让人还以为是在看xx联播……要说季唯大发慈悲临阵收手他是死也不信的。
而少年则顾自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钱明辉等了会儿,见人还没有动静,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要开口,对方却像是发现了他的意图般,先一步出声道:“钱哥,明天你要比我早起很多,今天就先回去好好休整,我再把屋子收拾下,也差不多了。”
钱明辉立即警觉起来:“你打算把我支走干什么?”
少年一脸纯良:“我支走钱哥做什么?”
钱明辉眯着眼睛和他对视良久,最后不得不败下阵来,掩面叹息。
……他对这种看上去很乖的小孩真的不行啊!
送别一步三回头不停叮嘱他安安耽耽待在家别到处乱跑,简直操碎了心的钱明辉,晏夕澜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慢悠悠将该收的收该放的放,再把一身灰尘洗尽,等从浴室出来,手机正好收到展晋泽已在楼下等待的消息。
后者显然心情不错,肖想已久的猎物终于对他有了回应,说不定今晚还能发生点更美好的事,只要这么一想,就会让展晋泽不自主地心猿意马,躁动不已。
少年是一道精致诱人的餐点,他蛊惑着见到他的人,上前品尝一二。而定妆照里的他,更是将这种蛊惑发挥到了极致。
一路上,展晋泽极尽温柔之能事,嘘寒问暖寻找话题,唯恐自己表现得不够风趣幽默,让少年丧失兴趣,中途变卦。前面说了,晏夕澜最大的爱好就是配合,这点对谁都适用,因此,他们聊得还算不错,至少气氛和谐。
到达目的地,候在门口的几位迎宾小姐看到这两人,神情不约而同地滞怠了下,紧接着相互对视一眼,一人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快速消失于画壁之后。剩余人等迅速恢复表情,巧笑倩兮地迎上前去。
展晋泽的注意力全在晏夕澜身上,对于她们的异动,竟也未有察觉,见人围上来,才像是如梦方醒般豪气万千地道:“麻烦带我们去丹桂阁,我有预约。”
其中一位曾迎接过晏夕澜的迎宾小姐,不着痕迹地看向他,以眼神问询。前者微笑着用下颌朝展晋泽的方向点了点,示意听他的。迎宾小姐见状,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柔声道:“好的,二位请随我来。”眉宇间丝毫不见对豪门情仇狗血八卦的好奇之意,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们对任何不需要多探究的人事物,都抱以不见不闻不言的态度。
不得不说裴爷的人真是训练有素。
篁馆除了只对主人及其受邀对象开放的后宅,就属丹桂阁最是贵气,蟾宫折桂,金科及第,人生登顶,端的无限好寓意。同样的,这处临湖而建,拥有独立亭台的富贵场所,亦不是谁都能上的,通常唯有各领域要人才有资格享受。
除开屈指可数的知晓内情之人,相较于起后宅的私密,绝大多数时候,裴爷是在此处招待宾客。而够资格让他招待的,也都拥有与之相匹配的身份实力。眼下,展晋泽正用祖上的余荫,占下这么块风水宝地来追逐美人。当真是好雅兴的风流种子。
只可惜再有兴致,这风月事,终究是要黄了。
丹桂阁前,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展晋泽在看清是谁后,只当是凑巧,心念一转,就想在少年面前彰显下自己。走上前,向男人伸出手,笑容爽朗地熟稔道:“裴爷,这么巧,您也来这用饭?”
对他的热情视若无睹,男人忽略伸至近前的手,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晏夕澜。后者则慢条斯理的,用客气而又生疏的口吻道:“裴爷好。”表现得就像真是初次相见一样。
展晋泽脸上略过一丝尴尬,收回乏人问津的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少年肩上搭,霎时间,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温度降至谷底,冻得人后背发寒。
晏夕澜悄悄瞥了眼面前的男人,对方此刻虽然还是副面无表情的高冷脸,但他就是能感受到,他压抑在平静表象下的,几欲爆体而出的蓬勃怒气。唇角微不可查的,稍稍勾了一下。
那边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展晋泽只觉压力骤大,还未思忖出什么切实可行的解围办法的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小翊认识裴爷?”
晏夕澜转头,不再看男人一眼,而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展晋泽身上:“不认识,刚刚看展哥这么叫,我也跟着问声好。”话音未落,本已是寒冬腊月的气候再次发生恶劣的变化,直往冰封千里的趋势发展。
到这时节展晋泽要是还没看出点苗头,那他就是傻的。
裴爷明显就对柳翊有意思。意识到这点的展晋泽心底憋着口气,有种自己的东西遭到窥伺觊觎的不爽利感。是个男人都会为此感到愤怒的。
他上前一步,将少年掩在身后,强笑道:“裴爷贵人事忙,到此想必也是有重约在身,我就不打扰您办……”
“让开。”
展晋泽愣了愣。
男人淡淡复述:“让开。”
展晋泽反应过来,顿时大怒,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他想要反击回去,狠狠地给人好看,将眼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踩在脚下,但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想,现实是,他不敢。
男人如同一只被侵犯了领域的雄狮,正无声地向他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强烈压抑的气场侵蚀着人的神经,撕开所有防护直击灵魂,使人从根本上丧失反抗意识和行动能力。动物法则的残酷性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他呆在原地无法动弹,等回过神时,面前已空无一人,连忙回头,身后哪还有少年的影子。
展晋泽恼羞成怒,郁结当胸,只觉所有脸面在今日,都被丢尽了。
半小时前,篁馆门口。
全副武装的季唯静静蛰伏在距离大门不远的翠竹后,双眼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偶有出入的三两宾客。
他把原本排的满满当当的通告全给推了,一整天都在查展晋泽的动向,直到合作的私家调查员将男子会来这里的消息发给他,才稍稍缓解了他的焦躁。
而当他看见展晋泽有说有笑地和个男孩儿走进去时,极端的负面情绪直接淹没了他。
即使有墨镜鸭舌帽作掩护,但这身形他化成灰都认得!
“柳、翊!”
季唯双目充血,死死瞪着早空无一人的门口,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