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客气,李达说:“唐小姐,张先生他正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请问你有什么急事找张先生吗?我可以代为转告。”
我了解张代。
他就算是开再重要的会议,也不会将自己的手机交由别人。
他分明是在躲着我。
我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没事,拨错号了,就这样吧。”
也不等李达应茬,我急急忙忙将电话挂了。
把手机随意扔下,那些短暂的如释重负消失殆尽,被重重压着的窒息感又翻涌而至,我的脑海就像是在播放杂乱无章的电影,每一个画面里都有张代和吴邵燕,每一个画面都足够将我逼疯。
在我快要打电话给精神病院将这个没出息的自己弄走之际,我终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不断告诫自己,就算张代他现在躲着我彻底切断与我的交流,我也不能凭着汪晓东那些扯淡就妄下结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要亲自去验证一番,若然张代他真的将他手上我不知情的物业给吴邵燕住,不管他和吴邵燕之间是不是已经发生实质性关系,那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吧。
毕竟他明明知道我介意吴邵燕的存在,我介意得要命,上次吴邵燕还买男士内裤来膈应我,这些他都知道,若然他还要枉顾一切,对吴邵燕好心泛滥,这难保有一天他会好心泛滥到宽衣解带,为吴邵燕解愁解忧。
我可以爱他,可我不愿意跟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他那些细致体贴。
人真的就是一矛盾的动物,我也不例外。懦弱时的我,足够懦弱到让我自己汗颜,真正冷硬起来,我觉得自己也能像一块所向披靡的坚冰。
收拾起心情,我若无其事地该干嘛干嘛,帮着业务部处理了些客户最后一批货反馈回来的异常,忙完这一切我掐好时间,下班铃一响我就关电脑,走出去打下班卡。
行色匆匆我正要去搭电梯,黄娜忽然冒出来:“唐主管,我们业务部几个同事,想去吃个散伙饭,你也一起去啊。”
我要去芙蓉小区蹲点,看看吴邵燕是不是真的就住在那里,于是我婉拒:“我有约了,你们去吃吧。”
一副遗憾的样子,黄娜勉强笑:“那好吧,那你先忙你的。”
不再与黄娜客套,我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停车场,开车直奔国贸。
把车停到佳宁娜广场,我迎着寒风来到芙蓉小区大门处一小小的奶茶店,点了一杯柠檬水,在夜色渐浓里,思维呆滞盯着逐渐热闹起来的门口。
一直煎熬到八点出头,我快要撑不住时,吴邵燕居然真的出现在我的眼帘里!
在见到她身影的那一刻,我百味杂陈,端着面前的杯子来回摩擦着,咬着唇目光追随她不放。
只见吴邵燕很是熟络地跟大门口保安亭的一个保安打了招呼,又客套了几句才往里面走,在拐弯处,一阵风吹过来,她穿着的红色外套被风吹到一旁,我忽然看到她的肚子,隆了起来!
脑海里闪烁过吴邵燕在鲸山时跑去呕吐的情景,到上次夏莱生日,她穿着平底鞋的情景,再到我与戴秋娟上次遇到她,她似乎不经意地伸手放在腹部抚动,这一切串联起来,再加上此刻吴邵燕隆起的肚子,昭示着她怀孕了。
即使我没有得到确定,吴邵燕怀孕跟张代有没有关系,可我只觉得后脊梁一阵阵的发寒,在我恍惚间,吴邵燕拐进弯,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拖着像是灌满了铅的双脚,我拎着在美宜佳买来的红牛,走到保安亭那里,开始跟那个保安大哥套近乎:“大哥,你们这边还有空房子出租嘛。”
那保安大哥往嘴里面叼了跟中南海,他可能瞅着我人模狗样的不像是没事找抽的神经病:“妹子,这个你得到旁边去找那些房产中介啊,我就一个看门口的,能知道啥啊。”
从袋子里面拿出一罐红牛,我递给他:“哦,我知道啦。谢谢你啊,大哥,我请你喝红牛。”
那保安大哥推脱没两句,他收下之后,话匣子打开了:“妹子,我给你说吧,你要真的想租我们这边的房子,我也有认识的人,回头我帮你问问哪家要出租的,你直接跟他们租,会少点中介费的。不然你过几天再来,我回头给你问问?”
我嗯嗯客气几句,用特别随意的口吻:“大哥,我刚刚走过来时,看到有个大美女跟你在聊天呢,我感觉你人缘真好,跟这边的业主关系搞得那么好。”
被我这个一个吹捧,保安大哥随即笑成一朵花:“还好吧。刚刚跟我打招呼那美女,搬过来没几个月的,长得漂亮,脾气也好,她怀了小宝宝的,每天都要下来散步,见面次数多了,就熟啦。”
我故意装作很八卦的样:“啊?看她蛮年轻啊,居然都结婚了。看来现在的年轻人,蛮多结婚早的嘛。”
保安大哥嘿嘿一笑:“她老公都是晚上再回来,我见得比较少。不过看那美女的状态,他们应该挺恩爱的。不过吧,那美女长得好看脾气又好,谁娶她也是福气,能不对她好嘛。”
怕引起疑心,我拿捏着词措:“大哥,这边的邻居素质都挺高吧?我就希望自己周边住的全是刚刚那种美女那样脾气好的。”
弹了弹烟灰,保安大哥:“肯定呐。我们这个小区,虽然是老城区了,但大多数住的都是业主啊。就拿那个美女来说,她就住在5栋,那一栋基本上都是业主在住,很少有租出去的,都是一些高端人士的。”
心绞缩成一团,我故作羞涩地扯淡:“其实吧大哥,我有个同事他就住这里。我一直暗恋他,知道他住这里了,才想着搬过来,离他近一点的。他叫张代,大哥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他住哪栋哪楼啊?”
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保安大哥嘿嘿笑:“我就说嘛,像你这样的妹子,怎么就那么得空来跟我搭讪呢,原来是想套我话呢。不过大哥也年轻过,我懂。我帮你看看。”
从抽屉里面翻出一个文件夹来,保安大哥用手比划着看一阵,他抬起脸来:“嘿,还真是巧了,你说的那个张代啊,他也在5栋,他是5栋901的业主啊。”
停下不过五秒,保安大哥的脸色忽然有些尴尬:“妹子,刚刚跟我打招呼的那个准妈妈,她就住5栋901。你说的那个张代,估计是她爱人....哎呀,我想起来了,之前那个吴小姐确实有跟我说过,她爱人就姓张,她家宝宝还提前取了名字呢,说什么叫张宇浩,说是她爱人给取的。”
我以为我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保安大哥这番话仍然犹如一声惊雷入耳,我被炸得瞬间脸色发白,我一个措不及防,趔趄踉踉跄跄了两三步,扶着保安亭的护栏才站稳了脚跟。
见我如此这般,那保安大哥过来人的模样:“妹子,你其实长得蛮好看啊,你那男同事既然有爱人了,你就换个目标啊….”
拼命咬唇,我压抑着内心快要奔腾出来的难以名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大哥谢谢你。我一直都不知道那个同事已经结婚,他的老婆已经怀有小宝宝,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那么自作多情。今晚这个事,就当我抽风,你别说出去。”
潦草的再叮嘱客套几句,我几乎是落荒而逃,重新逃回了刚刚我久坐的奶茶店。
再点了杯柠檬水,我掏出手机反反复复拨打张代的电话,却一次又一次得到他关机的提示。
我本来想给他发信息问责这一切,可我对着屏幕,却不知道那些话要从何说起,辗转煎熬下,我觉得这些事,我或者更应该跟他面对面说清楚。
思前想后下,我颤抖着手指给他发了个简单的短信:我有事要跟你面对面详谈,见信回复。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彻底被掏空,空荡荡得像是一阵风都能吹走,于是我把这个小小奶茶店里面的炸鸡翅鸡米花章鱼丸子骨肉相连等等全点了一遍,我又点了五杯柠檬水,在店老板的眉开眼笑里将那些东西不断地塞进嘴里。
这样做的结果是,我不得不跑到洗手间去吐了个昏天地暗。
擦干因为呕吐而迸发出来的眼泪,我将自己的狼狈收拾妥善安放,这才慢悠悠出来,买完单我正要寂寥无声地离开,却在快要出门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次这个身影的主人,就是与我相识六年,辗转四年流年重新躺到我身边,与我同床共枕了半载,在昨晚与我爆发一场大争吵后,躲着我的张代!
他的左手,拎着一个天虹超市的购物袋,里面胀鼓鼓的不知道装着什么,但他的右手提着一提维达的抽纸。
他就以这么一副居家好男人的形象,在我的视线里面,越过我刚刚呆过的保安亭,踏着吴邵燕不久前走过的路线,拐了个弯,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以为我可以很冷静,我以为我可以控制住我自己,我以为会有胶水将我粘在原地,可一切真的就是我以为而已。
几乎是没有丝毫的迟滞,我疯了似的冲过去,我正要往小区里面冲时,被刚刚与我侃大山的保安大哥拦了下来:“妹子,你干嘛呢这是?”
在寒风萧瑟中我额头有细汗涔涔,眼睛里面有眼泪逶迤快要决堤而出,我:“大哥,刚刚走进去的男人就是张代,我是他的….”
到底是职责所在啊,刚刚侃得再好,那保安大哥仍然拦着我:“小妹,我们这小区管理得很严格的,你要去哪栋拜访,你要在我们这边做好登记,再由我们联系住户,确定让你进去,你才能进去的。”
被这么一个阻挠,我刚刚所有聚积起来的冲动,被突如其来漫上心头的懦弱,彻底驱散,我从保安亭的玻璃窗里面看到自己被映得模糊的脸,在这一刻我感觉我唐二就像是一个女疯子。
就像是被一场忽然而至的淋漓大雨,淋得透心凉,我所有攒积起来的横冲直撞被彻底浇熄,我就像是被打焉的麦穗,我颓然往后退几步,艰难地说:“大哥抱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到佳宁娜广场的,反正在我缓过神来,我已经坐在了自己的车里,把车窗摇下来,我在停车贵得要命的地下停车场发呆,任由时间飞驰消逝。
我回到沙尾时,原本就有些阴沉的天空,还真的下起了雨,那由我一手捣腾起来的瓜果花架,在雨中摇曳。
我坐在鸟巢椅下,那些在冬日里面慢慢萎缩的葡萄架,根本挡不住这一场雨,雨水纷纷扬扬撒落下来,我用手机黯淡的屏幕照我自己的脸,于是我彻底厌恶了自己。
这样自己,十足像四年前的那个我,像一条丧家狗,满脸写着一无所有和心如死灰的绝望。
在我快要抬手抽打自己之时,我的手机响了。
看着戴秋娟的名字,我连连抽了几次鼻子,接起,故作若无其事:“喂,戴妞,打给我有什么关照嘛。”
戴秋娟嘿嘿笑:“唐子,我给你说啊,我家刘鹏今晚又在国贸天虹这边碰见你家张代啦,他买了好多….”
我打断戴秋娟的话:“戴妞,我有电话进来啊,我回头找你啊。”
也不等那头应话,我急急忙忙将电话撂了。
胸腔里面不断地蹦着一句话,我再一次拨了张代的手机。
这次,他仍然是关机。
就像是与人打架,明明我已经举着菜刀呐喊着要朝前冲,可对方却迟迟不出现,不回应,于是我所有的冲劲,就像是打砸在棉花上,被轻飘飘弹回来,要多无力有多无力,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疲惫席卷汹涌而来,我捋了捋被雨水沾在额头上的头发,形同枯木拿了衣服洗澡,带着一身水汽爬上.床,裹在被子里面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反正醒来时枕头湿透,就像是去河里游泳了一遭似的。
在镜子面前照了照,我发现自己分明就像是一个女鬼。
为了免于跑到品博去吓那些为数不多留下来的同事,我给唯一留下来的行政打电话请了假,蒙头再睡个天昏地暗。
我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迷迷糊糊的,我抓过电话按了个接听:“喂?”
夏莱的声音,有些严肃:“唐二吗?你马上过来鲸山一趟,有急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