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的时光我便在烦闷的等待中度过,我数次压抑住给苏麦打电话的想法,因为如果我在电话里质问她这事儿,要是她不想回答,掐断电话便可以轻易地终止我的质问,我才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呢,我要面对面地质问她,让她逃也逃不掉!
傍晚时分,我趴在窗台上往楼下一望,苏麦的那辆红色jeep牧马人已经停在了楼下,想必她此刻应该在家,我甚至连自己的仪容仪态都没顾得上整理,便迫不及待地拉开房门,两步上前,叩响了她的房门。
我敲门的声音急促而又连续不断,很快就听到了苏麦来开门的脚步声,她打开了房门,穿着一件藏绿色的短袖t恤,白色条纹的蓝色运动裤,脚上是一双亮帮凉拖鞋,挺怪异的搭配,可穿着她身上却是给人一种特立独行的别样美感。
苏麦没有邀请我进屋去坐,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了我一句:“有事儿吗?”
“有事儿!当然有事儿!”
我猛然伸手抓住了苏麦的胳膊,一把将她从屋里拽了出来,正想开口质问她,却又觉得此番质问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要是待会儿争吵起来,怕是要别人看了笑话,于是又将她拽进了屋里,反手就把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你干嘛啊?”苏麦猛地一甩胳膊挣脱了我的拉扯,脸上的神情有些不悦。
我也没有再从肢体上去拉扯她,只是以一种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笑看着她:“我能干嘛啊?难道你还担心我再挟持你一次?”
苏麦眼神一转,别过了身去,轻声吐出了两个字:“无聊!”
“是么?我也觉得挺无聊的!”我有些语无伦次,突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向她质问,慢悠悠的又转到她跟前,这才想起下午早就组织好的开场白:“邻居同志,你是准备不告而别吗?”
苏麦猛地抬起眼来看着我,很快目光又游离了开去:“我确实是准备离开成都了,但我并不认为我这是不告而别,前些天我就已经跟梅姐说过了……”
“可是你跟我说过了吗?”我打断了她,并死死盯着她的脸,眼神一转也不转。
苏麦再次看向我,目光与我短暂的对视,最终还是转头看向了别处:“我是打算跟你说来着,可是近段时间都没有碰上你,况且我这不是还没走嘛,你又何必这么着急给我扣上不告而别的帽子?”
我原以为自己坚不可摧的立场瞬间土崩瓦解,心中的火气也平息了一大半,听苏麦这口气她似乎是想和我打招呼的,只是没有碰面的机会,而且即便如此,她临走之前也肯定是会告知我的!
难道是我误会她了?
我可不愿意承认这一切,仍然摆着张臭脸:“苏麦,好歹咱们也算得上是朋友吧?最不济也有个邻居的关系在,你说你这都要走了,是不是该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别到了临走再给我甩个冷冰冰的再见,咱们不说聚聚给你践行,至少你也得给我一个心理准备吧?”
苏麦的目光瞬间又转过来望向我:“我走,你需要一个什么心理准备?”
这问题可还真把我给问住了,我只是在潜意识里面觉得,我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和习惯苏麦离开的事实,毕竟她曾经给了我不少开导和鼓励,如今她突然间要走了,我就像是太阳花突然间在广袤无垠的蓝天里找不到太阳了似的。
至于我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心理准备,我还真说不上来。
为了应付她这个问题,我开始胡诌瞎讲:“你说咱们做邻居也有这么长时间了,对彼此的人品也都还算信任,这冷不丁地搬来一个新住户,我怎么知道他人品怎么样?指不定就是撬门开锁的三只手呢,你……你至少也得给我个准备的时间,去换把新锁吧?”
说完此话,我赶紧在心里向今天下午来看房的那对年轻男女赔礼道歉:“哥们儿、姑娘,实在是对不住了,哥们儿也就这么随口一说,没真把你们当贼防着,莫怪!莫怪!”
苏麦给了我这个强大的理由两个字的评价,还是:“无聊!”
我倒是不介意苏麦是否相信这个蹩脚的理由,只要把刚才那个有些尴尬的问题敷衍了过去就成,苏麦也不死咬着不放,转身走向饮水机用纸杯给我接了杯水,指了指她客厅里的沙发:“坐着聊吧!”
想来我特么也真是没有骨气,明明是带着满腔怒火来质问她的,没想到被她几句话一说就偃旗息鼓了,此刻听她招呼我入座,竟然还有些欣喜,可是当我坐下捧着纸杯的时候,心里突然又落寞了起来……不管她是否跟我告别,她终归还是要离开的!
她属于北京,不属于成都!
我除了来质问苏麦,本就没有其他的事情,以至于坐着老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倒是苏麦主动向我问起:“对了,你的新工作怎么样?”
“还好!”我点了点头,简短地应了一声,反向她问道,“你呢?什么时候走?”
“后天!”
苏麦的回答同样简短,眼看就又要陷入到尴尬的沉默,我赶紧找话:“对了,后天你都要走了,我这个邻居都还不知道你是干嘛的呢,这回你直接告诉我,别让我猜!”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我可记得当初你说过,你存了两年的钱就买下了那辆jeep牧马人,这可是个来钱的活儿啊,我也学习学习、借鉴借鉴啊!”
苏麦轻轻笑了笑,终于娓娓说道:“我是莱卡图片社的自由摄影师,其实靠工资也并不能存两年钱就买辆牧马人,算我运气好吧,入行没两年,作品就获了几个在业内比较有含金量的奖,之后也顺风顺水,没走什么弯路!”
虽然我早就猜到苏麦是个摄影师,可此刻当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被深深的震撼到了,我对摄影师的了解只是皮毛,觉得他们每天背着相机满世界旅游,然后拍几张照片儿就能换来不菲的报酬,这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工作,光是听起来就各种高大上,足足将那些我原本羡慕,心底始终保持着敬畏的企业白领甩出了好几条街去!
当然,我并没有表现出太过夸张的反应,显露得自己很无知,像个土包子,我始终保持着淡定的神情,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样子……那你这次来成都也是工作吗?”
“一半一半吧!”苏麦微微扬起头望向窗外,纯净的眸子里尽是憧憬与向往,“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个三年计划,那就是用这三年的时间走遍全国,完成一个自己的个人摄影作品集,本来这一站按照我的计划是该去陕西西安的,可是社里派我来成都做一个关于生活题材的专题,所以就临时变更了计划,先来了成都!”
我释然地点了点头:“看来你在成都这一站已经完成了你的个人计划和工作了,所以你就要离开了,那么接下来是继续下一站还是回北京呢?”
苏麦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对着我耸了耸肩膀:“只能先回北京了,社里交代的工作还得回去交差呢,不过我在成都的工作也还并没有完全完成,明儿我还得去拍摄一组反应成都人民生活的大致概况的素材,估计得忙一天,所以定的后天离开!”
“反应成都人民生活的大致概况?”
我将苏麦说的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想要说点儿什么,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沉默良久之后冲她笑了笑:“苏麦,你的这种生活方式使我想起了电影《新上海滩》中张国荣的一句台词!”
“什么台词?”
我当即张国荣扮演的许文强上身,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就像是电影里许文强望向上海滩外的那片茫茫大海,声音也突然间变得沧桑:“对于上海,我只是个过客,办完我该办的事情,我就会离开!”
苏麦突然间笑了,瞬间领悟到了我潜台词:“你的意思是,对于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我都只是个过客,拍完我该拍的东西,我就会离开?”
我点了点头:“你觉得不是吗?”
苏麦摇了摇头:“我倒不这样认为,如果按你那样说,我们每个人对于每个地方,都只能是个过客,甚至对于这个世界都是如此,因为我们在完成了我们的人生之后,最后的终点都是死亡,这样太灰暗了,太没有希望了,总觉得是带着一颗功利的心在走完自己的人生,我不认同!”
我被她说得来了兴趣,笑着追问道:“那你是怎样认为的呢?”
“我认为,世界是我们的!”苏麦一句话就把我给惊着了,她却越说越来劲儿,“我们活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可以去自己喜欢的地方,无论是匆匆而过还是驻足停留,甚至是落地生根,这都是我们的自由,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活着的时候我们可以在这个世界拼命的折腾,哪怕是以后死了,这个世界也还会有我们来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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