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我的极品亲戚(1/1)

小姑姑的家是镇上最气派的一家,崭新的三层楼房,屋檐上铺着的金色琉璃瓦,大老远的,反光就金灿灿地折射进眼睛里。

大门也是红漆金饰,两侧照壁上贴着“流水生财”“花开富贵”的装饰画。

程嘉溯沉痛地看我一眼,低声道:“这个心理建设未免也太难了点。”

母家是老派贵族,父系是通过学术晋身的商业巨鳄,他自幼就生活在一个相当有品位的环境中。我家和大姑妈家,都是干净朴素型的,此时乍一见这金碧辉煌的房子,他被过于热烈嘈杂的颜色闹得有些头痛。

“辛苦你了。”我同情地看着他。

我小姑姑是个美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小学老师,十里八乡有名的水秀女子。我自小同她关系好,但她的丈夫——我的小姑夫,就叫人头疼了。

如果说别的亲戚熟人,只是在我读研以后才颇有微词,那么我小姑夫从我小时候开始,就在我耳边念叨:“你一个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

“你读那么多书,还不如学会做两个菜。”

“你倒是说说,你读书是能吃还是能穿,能给你爸妈赚一分钱?”

“女孩子,不管小时候有多聪明,上了高中就不行了。”

“女孩子,随便上个什么大学就好,考不上好学校的。”

“你爸妈供你读这么多年书,你以后嫁人,彩礼没有五十万,怕是不行吧?”

……

就是这么一个人。

有些言论,我用自己优秀的成绩,越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每一年的一等奖学金挤兑了回去。

但还有些说法,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和师范毕业后教小学的小姑姑不一样,小姑夫读完初中就没再读过书,靠着脑子活络、认识的人多、路子多,做各种生意。早些年还赔过钱,后来找对了路子,一跃成为风津镇首富。

因为他的发迹,与知识没有半点关系,所以在他眼里知识是最无用而酸腐的东西。我们一家子都算是知识分子,他发财后,就格外喜欢在我们面前强调读书没有用。

这些年,有钱人都喜欢附庸风雅,收藏些古董,投资点兰花、红豆杉之类的东西。我大三那年,有一天小姑夫心情很好,吃饭的时候讲:“潼潼,你是个大学生,有空的时候看看我那些收藏,看是不是很值钱。”

当时我耿直地说:“古董我不会看,不过你那株二十八万的兰花,恐怕是嫁接的,接得不好,以后挺难活;还有那株红豆杉,我看着也不太像。”

小姑夫:“你懂什么啊?我那是请人看过的。”

我本来就对他一肚子怨气,当下顶回去:“我不懂什么,就是学院里有教授养兰花,叫我去帮过忙;我们大棚里就种着好几棵红豆杉,也不长这样。”

这下,两个人本就僵硬的关系,变得更糟糕了。小姑夫气得那顿饭都没吃好,从那以后,我也不大喜欢去他们家了。

之后两个人见面,也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好在这会儿他老人家不在家,小姑姑见我回来很高兴,我给她介绍了程嘉溯,把鱼交给她,又邀请她来我家吃晚饭,她笑道:“你姑父出去打牌了,我先去帮你妈做饭,你给他打个电话,喊他吃饭。”

我:“……”

都这么多年了,小姑姑你还是不死心,试图修复我和小姑夫的关系啊。

我胡乱答应两声,打算回家后让我爸打电话。

我和程嘉溯先出来,这次没搭船,两个人手牵手走回家,我小声跟他讲了我和小姑夫的恩怨。

他笑:“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脾气。”

我瞪他:“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呢,他二十年如一日地奚落我,还想仗着长辈身份要我尊重,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对对,你说得对!”程嘉溯笑得很不正经,“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脾气。”

路上绕得有点远,两个人慢悠悠走回家,小姑姑已经比我们早到了,就连我那难缠的小姑夫,也来了。

他见到我,是要习惯性地摆架子的:“潼潼,你这回倒是懂事啊。也对,什么年纪就要做什么年纪该做的事,你爸妈养你这么多年不容易,你得为他们想。”

“我这刚进门,你就说上了。”我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年纪的事情,那年纪大了是不是该去死啊?”

“张梓潼!”我妈在厨房里呵斥我,我爸也皱眉道,“你这孩子,会不会说话?”

从来我们起冲突,都是这个结局,我没放在心上,一扭头去后园:“我去拔两颗葱。”

程嘉溯在我爸妈面前表现得很机灵,这会儿却也犟上了,不言不语地跟我去了后园。他不说话,存在感却很强,不疾不徐地穿过客厅,还不忘对我爸点头示意,姿态矜贵如走在贵宾红毯上。

天知道他只是要去拔两根大葱……

后园里有一口井,水质清冽,比外面河道里的水好喝得多。我们家通常是用这口井里的水做饭,河道里的水只用来洗衣服什么的。

我打了一桶水上来,用葫芦做的水瓢舀一瓢水递给程嘉溯:“尝尝。”

他喝了一口,“很甜。”

水是生水,不敢让他多喝,尝过也就放下了。架子上的黄瓜脆生生的,表面小刺密密麻麻,摘一根洗了,一人一半。

然后才从松软的泥土里拽出两棵大葱,剥掉沾满泥的外皮洗得白嫩嫩绿油油的,拿去厨房。

小姑姑正剥蒜,见我进去,说我:“你姑父那种人,你跟他计较什么。”

“我没计较啊,”我笑,“大家都胡扯嘛。”

再看客厅,程嘉溯陪我爸喝茶去了,小姑夫还是挺高傲的,对着这个年轻人吹嘘了一番自己的事业,暗示自己与某写县级官员很熟,还同越城的官员迂回打过交道。

程嘉溯语气谦和:“您是能干的人。”

被赞了一句,小姑夫来劲了,传授了一大堆人生经验给程嘉溯,比如,“你看啊,和领导去喝酒,领导让你喝,你可以不喝,但你就是不会做人了。”

又比如,“女人啊,学历还是要比男人低一些。”

程嘉溯诚恳道:“我就是个硕士,学历肯定比不过潼潼。”

小姑夫摆摆手:“女博士嘛,除了博士后,没人要的。”

我插嘴:“博士后不是学位,现有的最高学位就是博士。另外姑父你别忘了,你学历也没我小姑高!”

大姑姑:“你消停一会儿。”扬声喊大姑父,“你们要喝什么酒,去开一瓶,别说那么多闲话。”

程嘉溯还在那里瞎说:“我觉得吧,如果认为男人学历不能低于女人,就应该男人去读一个更高的学位,而不是逼着女人降低自己的水准。”

这话简直杀人于无形,我小姑姑婚后辞了小学的工作,一心去当家庭主妇,这几年做富家太太,算是享了福,前些年困难时候的情形,我却也历历在目。

默了片刻,小姑夫泰然自若地换了个话题:“小程啊,你和潼潼在一个单位呢?”

“是,我们都在唐韵工作。”

“那你们唐韵,工资怎么样?”以往,读书多不能赚钱这件事,一直是他用来非议我的证据,刚才回来的路上,我没少跟程嘉溯抱怨。

程嘉溯想了想,道:“潼潼的话,年收入可能有四十万;我学历低,就差一点。”

他还揪着学历说事呢,我妈听不下去他胡诌了,轻咳一声,给我使眼色:“去把凉菜端上去。”

我端着老醋花生放到客厅桌上,“阿溯,你少说点。”他回我一个“我心里有数”的眼神。

没一会儿,程嘉溯就勾着小姑夫盘问他的家底了,这个不可一世的总裁,装出一副腼腆老实模样,认认真真回答:“我有一套房,在越城郊外;也有车。家父在杏林工作,家母在家休养。”

确认我和程嘉溯虽然发展前景不错,但加起来都不如他有钱,有可能还有个多病的未来婆婆,小姑夫舒服了,在饭桌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时不时还要挤兑我一句:“潼潼,你赚了钱,可要好好孝顺你爸妈,不要乱花了。好好干活,对领导热情点,尊重点,不然以后丢了工作再找我们哭,多丢人。”

我指指程嘉溯:“他就是我领导。”

程嘉溯笑:“我当领导的,可不敢把你怎么着,还怕你炒我鱿鱼呢。”

姑姑们不知底细也就罢了,我爸妈是清楚程嘉溯身份的,忍笑忍得辛苦极了。

吃完饭,一群人坐在天井里纳凉,小姑夫这下想起来了:“你认不认识唐韵的程总?我有个朋友手里有个项目,想找你们公司合作。”

“我在公司就是管合作这一块儿的,您要是不嫌弃,可以先跟我说说,要是合适,我就推荐上去。”程嘉溯这个骗子!

小姑夫打量一下程嘉溯:“上千万的项目,你可以做主吗?最好还是直接联络你们程总,我们也放心。”

要是在平时,这样的项目还真不一定能入程嘉溯的眼,不过今天他真是坏透了,一本正经道:“不瞒您说,和我联系,跟和程总联系,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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