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临下望去,树木稀疏的林间到处是残肢断臂,竟是看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肆意流淌的鲜血染红了飘满落叶的地面,片片树叶都被浸润成了怵目惊心的红色,鲜艳的刺目,飘荡的血腥味长凝不散,令人作呕。
这场面看起来比她们刚才斩杀百人的战场更要惨烈百倍。
宋微君一袭黑衣站在鲜血遍地的修罗场中,绣金披风被他斜斜系在肩上,发梢挂着血珠转头看着他们的方向,上挑的凤眸中嗜杀与血腥仍未退却,冰冷的眸光没有半分属于人类的感情,仿佛一只只懂得杀戮的兽,被他盯着的人不自觉就要腿软。
见到熟悉的人,他眼神一滞,璀璨的光亮黯了黯,微微偏开头,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转回头直直看向她,闪躲的目光变得坦然。
他就是这样的人,不想刻意伪装什么,就像当初选择坦白他绿衣门主的身份一样,如果她也在意他,他希望她能喜欢他的全部。
秦悠清楚的看到他的神情变换,她不是不懂世事的小女孩,怎么会不明白那其中的意味。
她秦悠也不是好人,又怎么会被这样的场面吓到,站起身,她走过去上下打量他,没好气道:“表叔,麻烦您老人家下次别这么吓人好吗?你知道我们找不到你多着急吗?要不是小爷我聪明睿智英勇无双,现在还找不到这里,您老人家天下无敌,但也请您稍微考虑一下我们会不会担心好吗?羿”
宋微君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忽然扑哧一声喷笑出声,悦耳的嗓音如铮铮撩动的琴弦,震的人心头微颤。
他双手把她疑惑的脸蛋捏成大饼状,恶劣笑道:“承认你担心我会死吗?啊?非得说什么找不到我你们会担心,其实担心的只有你吧,乖侄儿,来,告诉表叔,找不到我是不是快急哭了?”
众侍卫默默翻了个白眼,王爷你这么诋毁我们真的好吗?为了讨好王妃还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啊,太无耻了。
秦悠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直到他最后一句话落下,终是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倏然对他灿烂一笑,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利落的一个过肩摔把他撂倒在地:“表叔,侄儿可没兴趣跟您来段罔顾人伦的禁忌之恋,您老人家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宋微君侧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束成马尾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脸颊。
秦悠嗤笑的表情渐渐转为惊慌,震惊的盯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宋微君的武器是金蚕丝,他又有轻微洁癖,杀人的时候不可能溅落在自己身上那么多血,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血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
靠在树干上闭幕养伤的宋天玄脸色一变,挣扎着起身跑到宋微君身旁,扶起他颤声道:“王爷,您怎么样?”
遮在脸上的长发被拨开,他惨白的面上一片异样的青黑之色,额头豆大的汗珠成串滚落,抿紧的唇似隐忍着巨大的痛苦,血色全无。
“宋……宋微君……”秦悠没有被血腥的修罗场吓到,反而是被他的样子吓得手足无措,说话都不利索了。
蹲下身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身上的黑衣已被血浸透,顺着衣角慢慢滴落,斜斜系在肩头的披风不是为了耍帅,而是为了压住肩头皮肉翻卷的伤口。
她伸出手想帮帮他,却不知该放在哪里才能让他不那么痛苦。
闭起的眼眸睁开,黑翎羽般的睫毛颤了颤,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轻笑:“你瞧,你的样子都快哭出来了,你嘴上说不担心,但是你的心在担心。”
秦悠怔住,手已经被他微凉的掌心松开,他转开头朝向宋天玄的方向,近乎低喃的说道:“别看了,丑死了。”
这时,安世锦等人也看出不对了,纷纷用轻功掠来,看到他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王爷,您受伤了?”
秦悠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安世锦,赶紧把分散的人都召集回来,我们立即赶快回行宫,派个人提前回行宫通知季神医提前做好准备,宋侍卫,你还撑得住吗?”
宋天玄身上的伤也不轻,扶起宋微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闻言点点头:“属下还好,王爷受伤比属下重,恐怕那人还没走远,咱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
安世锦一边吩咐人把宋微君抱起,一边按照吩咐发出召集信号,不出片刻便有人影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被他们留在林中的马匹也被人牵了过来。
来不及等所有人都赶到,安世锦在原地留下讯息后便带着重伤的宋微君赶往行宫。
上宋微君已经陷入昏迷,秦悠守在他身边也做不了什么,策马走到与亲卫同骑的宋天玄身旁,沉声问道:“宋侍卫,能跟我说说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吗?你刚才说那人还没走远,伤了王爷的是谁?”
宋微君不是爱逞英雄的主,他既然单枪匹马找上齐王说明他有能力收拾了这些人,看现场的情况也知道这几乎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可为何宋微君还会受伤?
宋天玄提起那人的时候语气十分忌惮,难道齐王还藏有杀手锏?
宋天玄咳了两声,虚弱的摇了摇头:“王妃还记得前些天一男一女夜闯武王府的事吗?”
秦悠脸色一变,莫非是那两个会特异功能的神秘人?
宋天玄似知道她已记起,点头道:“今天我们本来已经快结束了,齐王身边只剩下一名亲卫还在垂死挣扎,后来突然冒出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二话不说直接就对王爷动手,那少年的功夫诡异莫测,属下根本不是对手,王爷在他手下也不过强撑了一刻钟而已,不知为何那人没有下杀手,只是重伤了王爷,在你们赶来之前,那少年先一步带着齐王离开了,属下怕他改变主意,若他想下杀手,咱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说到最后宋天玄仍心有余悸,一向沉稳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足以见当时的场面何其惊险。
秦悠拍拍他的肩,叹息一声说道:“你也说了,我们所有人都不是对手,有些特殊的能力是天生的,自责也没用,目前最重要的是养好伤,王爷身边可离不开你。”
宋天玄一怔,抬起黯淡的眼眸看了她一眼,振作精神应道:“多谢王妃宽慰,属下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能跟我描述一下那黑衣少年的容貌吗?”秦悠迟疑了片刻问道。
不知为何,一提起诡异莫测的黑衣少年,秦悠眼前立即出现了一副苍白寡淡的面孔,少年郑重的跟她说,他的名字叫做遮月。
浮云遮月。
宋天玄抚着胸口闷咳了两声,颠簸的马背让他的内伤十分难受,谢绝了秦悠让他先休息的提议,坚持道:“那人身上的特征很鲜明,极容易辨认,一身黑衣没有任何装饰,细碎的齐耳短发,右侧眼角边绘有一朵黑色曼陀罗花纹,双眼无神,应该是个眼盲,属下从他的出招方式猜测出他就是那晚站在远处殿顶上的神秘人,不过王爷似乎与他相识。”
遮月的容貌特征的确很好辨认,秦悠深深吸了口气,两人的两次相遇皆属偶然,遮月的表现也不像是刻意接近她,他知道她的身份吗?
虽说她对遮月没多少感情,对宋微君也多有防备,但不知为何,听到他打伤了宋微君并且救走齐王,她心底对遮月的那一点泛泛之交便彻底淡了下去。
秦悠很纠结,难道真如宋微君所说,即使嘴上再否认,却仍不由自主的开始将他放在心里了么?
这怎么可以,她想不明白如果自己喜欢他,究竟喜欢他哪里,难道只因他貌美?
队伍在秦悠的纠结苦恼中一路顺利出了山林,行宫门前的空地上已经没多少人了,赵咸铭不知所踪,只余一些品级较低的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女眷们许多也都骑上马儿成群结队的去林中闲逛了。
见到武王府众人行色匆匆的自林中出来,不少王爷派系的官员暗自交换着眼神,不过也都识相的没有凑过来试图拖延时间。
他们识相可不代表所有人都识相,临进入武王府小院的门前,晋王被人扶着拦住了众人的去路,看到被围在中间陷入昏迷的宋微君,赵咸聿眸中划过一抹快意与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