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大人来了,你和他说说,适可而止吧。钟春风就是性子和嘴巴刻薄了点儿,其实心地真不坏,更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何苦这样不依不饶的?”到底是朋友,见惯了钟春风那意气风发的无耻模样,这会儿见他吓成这样,顾绮罗忍不住就心软了。
“你忘了他要应飞鸿给熊大熊二下巴豆?然后又要应飞鸿误诊,要把它们两个撑死的事了?之前你不就是为了报复他才故意不告诉他程统来了的消息吗?”萧江北斜睨顾绮罗,提醒她造成今天这一切的元凶正是她自己。
“嗯,我忘了。”顾绮罗理直气壮的抬头,同样斜眼看向萧江北:“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了,好像当初钟春风敢这么大胆的谋害熊大熊二,背后也有你的默默支持吧?”
“从来没有。”萧江北否定的非常坦然:“绮罗,你这样说有证据吗?没有证据是诽谤哦。”
“呵呵,你当然不敢留下什么证据了,不然我还会和你和和气气吃饭看书说话吗?”顾绮罗看穿萧江北的有恃无恐,毫不留情戳破,她的话让在外面偷听的岳嬷嬷气得嘴巴都快歪了。
“岳嬷嬷,您老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忽听门外秋容的声音响起,吓了这老货一跳,她连忙抚了抚胸口,恶狠狠瞪了秋容一眼,不等说话,就见杏花走出来,冷淡道:“嬷嬷有事吗?”
岳嬷嬷撇撇嘴,却也不敢和杏花阴阳怪气,因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京城侯府来的信,我来送给二爷。”
“那麻烦嬷嬷了。”杏花接过信,淡淡一笑,然后悠然道:“奶奶说了,嬷嬷的年岁大了,腿脚也不好,这冬天天气又冷,下雪路滑,摔一跤可麻烦了,所以让嬷嬷以后就在你屋里坐着,别的事不用你管。”
“那怎么行?”岳嬷嬷一听,险些跳脚,这二奶奶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她怎么说也是二爷的乳母,如今只管着府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够憋屈了,多说能从针线胭脂等的采买上沾点油水,厨房库房那些有大油水的地方她都只能眼巴巴看着,就这样,对方还不满足,如今竟是要把她这点权都给夺了,这……这还有没有天理良心?
因就要嚷出来,却听杏花道:“嬷嬷不用生气,其实咱们府里人手还不是很够用呢,您老人家若觉着身子硬朗,不肯在屋里歇着,那奶奶自然还有重任委派,例如这院里,你看看,昨儿晚上下了一宿的雪,到现在还没清理好,若是有嬷嬷在外面监管着,嬷嬷又是个勤快人,向来身先士卒的,您老人家只要在那里带头铲雪,怕这些下人们不个个奋勇争先?哪里能连您都比不过?是不是?要都这样干活,别说一条道儿,就是整个院子,都该清理出来了。”
岳嬷嬷就是一愣,接着脸色便阵青阵白的难看起来,她身子气得乱抖,知道萧江北在屋里,明知此时该隐忍着,却仍是忍不住高声道:“爷,您听见杏花的话了?你也要老奴身先士卒去扫雪?”
过了片刻,就听萧江北冷漠的声音从屋中传来道:“你年纪大了,没人逼着你干活,你自己也要服老。”
岳嬷嬷如遭雷击,好半晌才咬牙道:“好,我服老,我从今儿起就不再管事儿了,我就在屋里坐着养老。”她说完拔腿便走,这里杏花冷笑一声,转身回屋,将信递给萧江北。
萧江北一面拆信封,一面对顾绮罗道:“你这一招够厉害,那老货向来存心不良,以己度人,自然怕你做手脚害她,与其如此,倒不如消停些在屋里养老的好。”
顾绮罗冷哼道:“我对她已经够客气了,不是看在她奶了你一场的份儿上,就她这样的,我能留着?她自以为自己是有功之臣,心思够深,以为做的事都能瞒过我,她当真是太小瞧我了。”
萧江北抽出信笺,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其实也不耐烦她,这老货真是鱼眼珠子,半点儿品德都没有,我平生最恨这样小人。可姨娘总说我小时候吃她的奶,为此,她儿子都只能喝羊奶,冲着这些情义,也不得不忍下来。”
顾绮罗道:“你放心,不用你去顾虑,我虽不才,收拾这样一个刁奴还是不在话下的。只要你莫是非不分替她撑腰就行了。”
“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糊涂的人吗?”萧江北摇摇头,接着面色渐渐郑重起来,等看到信的最末尾,他忽然站起身,“砰”一拳砸在桌子上。
“怎么了?”
顾绮罗十分惊讶,萧江北是个面瘫,喜怒轻易不形于色,如今竟这样愤怒,怎不由她深以为异?连忙过去拿起信一看,原来这是香姨娘写的信,信上说老爷逼得老太太没了办法,如今府里正忙着要给他迎娶那位表姑娘方琼华。
其实上一封信里,香姨娘就略微提了一句萧东海遇到方琼华的事,不过顾绮罗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但转念一想,又觉着这很正常,像是萧老爷那种从发妻亡故到如今,从不提续弦的事,只让香姨娘掌家的才是异类,萧江北即便心里不高兴,但也不至于这样愤怒啊。
正疑惑着,就听萧江北声音低沉道:“父亲这一生,都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他的心思全在那个女人身上,从来没有一丝一毫分给我娘。”
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顾绮罗心里叹了口气,好半晌才轻声道:“江北,别生气了,只能说造化弄人。如今你是辽东总兵,地位举足轻重,老爷续弦,恐怕你不能分身回去,不过得写封信告知家里一声。”
萧江北点点头,知道妻子这是为自己着想。论理,父亲续弦,那个女人就算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他作为儿子,再不高兴也是应该回去的,但顾绮罗找的这个理由非常正当,皇帝老爷子当日不近人情的连中秋都没让他在家里过,如今他镇守辽东,地位重要,不肯因私废公,谅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这里顾绮罗安抚了丈夫,便来到窗前,看着窗外怔怔出神,好半晌,发觉萧江北来到自己身后,那双有力温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耳边响起低沉声音:“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位曾经的表姑娘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顾绮罗揉揉额头,苦笑道:“当日离开的时候,我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家里有香姨娘掌管着,我也很放心。可是现在,忽然就生了这么一个变数,那位表姑娘若是个好的,自然皆大欢喜,怕只怕事情不能这样如意,我想姨娘应该也是很忐忑的吧,不然她也不会在信中详细说这件事。”
萧江北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道:“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边疆,所以对府里事情知道的不多,只是有一次和祖母说话,偶然说起从前旧事,祖母说过她非常不喜欢方家人,已经逝去的祖父也不喜欢,所以当日我爹爹那样恳求,但祖父祖母也没有替他定那门亲事,爹爹自己上门,好像也碰了钉子。再然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顾绮罗回头道:“我也只是这样担心而已,事情也未必像我想的那样糟糕,难道必定有一个奸险女人,就让咱们摊上了?老爷是个好人,既是让他到现在都念念不忘的女子,那一定是很好的,咱们要相信老爷的眼光。”
萧江北把下巴放在顾绮罗的肩头上,好半天才闷闷道:“老实说,我不太相信他的眼光。”
“喂!那是你爹,你这个做儿子的不好这么拆台吧?”顾绮罗哭笑不得,没想到萧江北这么不给他爹面子。
“哼哼!本来他眼光就不怎么样,如果真是眼光好,当日又为什么辜负我娘?我娘是这世间最好的女人,却在他身旁受了一辈子委屈。”这显然是萧江北心中一根刺,所以一直都放不下。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沉吟道:“不过在和你们家结亲这件事上,他倒还算是英明了一把。”
“就是啊,所以你不能因为咱们已经逝去的娘亲就把老爷给整个否认掉,对不对?说到底,老爷对那位表姑娘念念不忘,这也是他重情义的表现,在这一点上,你最应该了解他才对。譬如我现在若是没了,有别的美貌温柔贤淑女子到你身旁,你就会喜欢?”
“好,我知道我说的不太对,可是绮罗你可不可以不要打这样的比方?”萧江北不高兴了:“说好了要白头偕老的,你可不能耍赖。”
“废话,谁肯在这事儿上耍赖呢?”顾绮罗翻了个白眼:“我还恨不能和你一起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呢。比方,只是比方了,你那么在意干什么?”
萧江北不说话,又过了好半天,他才闷闷道:“不管怎么样,看看事情发展再说吧。或许是因为我娘的关系,我对这个姓方的女人没有一点儿好感。即便没有我娘,我也觉着,能让老太太深恶痛绝的人家,自有其道理。这些也罢了,最怕父亲失而复得欣喜若狂,这以后竟是当局者迷,任凭那女人在府中搅风搅雨,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在辽东鞭长莫及,只怕老太太和姨娘妹妹们都要受委屈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