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一怔,不过她并没有被吓得立时跪下,她之所以会愣神,主要是听出了那声断喝的主人。
不是皇后,也不是某位长公主,而是韦淑妃。
这年头可不是动辄下跪的年代,即便韦淑妃的品级比萧南高了那么一级,萧南见了她也不必大礼参拜。
萧南微微侧转头,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下主位上的人,唔,居中的是韦淑妃,她左右两侧则坐在一老一小两个女人。
这两人萧南也都认得,年长些的贵妇是长孙太夫人,小的那个则是她的死对头平安公主。
见到这三个人的奇异组合,萧南愈发肯定一件事,皇帝确实出事了。
否则长孙太夫人不会在这里,且皇后也不会任由韦淑妃坐在正位上耀武扬威。
只是,长公主呢?
她是跟皇后一起照看皇帝,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萧南心底升起一股不安,微微欠身,行礼道:“见过淑妃,见过太夫人!”
她并没有行跪拜之礼,甚至,她都没有理睬平安。
“萧氏,你无礼!”
被如此赤果果的无视,且那人还是她的老对头,平安的怒气可想而知。她涨红着脸,一巴掌拍在盘膝而坐的大腿上,扬声骂道。
萧南正恭敬的向太夫人行礼,听了这话,轻皱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平安公主,您失仪了。长孙太夫人乃你我之长辈,岂能在长辈面前大声喧闹?”
平安被噎了一下,因为萧南说的没错。自皇太后薨逝后,长孙无忌夫妇便是圣人为数不多的至亲长辈了。
而按照辈分,她该唤长孙太夫人一声‘舅祖母’,且平常的时候,她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很‘懂事’、很‘乖巧’,还曾亲热的唤长孙太夫人为‘阿婆’,并不止一次的表示,她虽是公主,可长孙太夫人却是她的长辈,她理当尊敬!
如今,萧南直接将她说过的话拿来堵她,她如何不气?更要紧的是,她也不敢在长孙氏面前表现得太过嚣张。
“你、你胡说,我、我一向敬重阿翁、阿婆的……”
平安担心的看了眼满头银丝的长孙太夫人,见老人家并没有受萧南说的话的影响,这才松了口气,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说着说着,平安忽然发现不对劲——她们明明是要审问萧南的呀,怎么变成她自己被萧南斥责?
平安忙将话题扯回来,冷声道:“哼,我不过是太气愤了,一时有些激动,这才……萧氏,你少顾左右而言他,还不赶紧将自己的罪行从实招来?”
咦,这丫头变聪明了嘛。
萧南嘴角扯出一抹微嘲,不解的问道:“臣妾奉诏进宫面圣,何谈罪行?若是臣妾做了什么不法事,自有有司衙门判定。就是宫中贵人想训诫一二,也当由皇后殿下出面吧——”
尾音故意拖得长长的,言下之意:你平安算哪棵葱呀,就是宫里的贵人们轮一圈,也轮不到你来审咱呀!
“你、你瞧不起我?”
平安被气得双目赤红,一只手颤巍巍的指着萧南。
萧南没有说话,只挑了挑眉梢,无声的回答:是呀,姐就是瞧不起你。
“你、你~~”
平安‘你’了半天,还是没能吐出完整的一句话。
坐在主位上的韦淑妃见状,一双好看的黛眉微微蹙起,无声的叹了口气,唉,平安这孩子,真是沉不住气呀。
至于长孙太夫人,却像个入定的老僧,仿佛没听到平安与萧南的斗嘴,就这么静静的盘膝坐着,只搭在膝头的右手轻轻捻动着一串沉香念珠。
“好了,平安。”
韦淑妃闭了闭眼睛,不想看着女儿继续失态下去,出声阻止道。
平安正要站起来扑向萧南,听到母亲的声音,身子一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靠,她、她又被萧氏牵着鼻子走了。
发现自己再次被气得失态,她并不怪自己沉不住气,反而觉得萧南可恶。
咬着牙,平安重新坐好,看向萧南的目光满是怨毒。
韦淑妃见女儿不顶用,只好自己上阵,她用力一拍身侧的凭几,再次叱道:“萧氏,你可知罪?”
“不知!”
萧南回答得干脆利索,她大概已经猜到韦淑妃母女的意图了,无法就是陷害她,而安给她的罪名,极有可能是‘谋害圣人’。
人家已经图穷匕见了,萧南也没必要继续伪善,她自进来后,就无人招呼她入座,站了这么久,她的脚都有些麻了。
也不等人招呼,萧南径自盘膝跪坐下来。
坐下后,她还故意轻轻抚了抚衣袖,然后抬起头,嘴角满是嘲讽,凉凉的说道:“因为臣妾向来遵纪守法,既没有抢人良田,也没有当街强抢良家美少年,更没有跑到寺庙里去豢养和尚男宠……”
说到‘男宠’两个字时,萧南还故意瞄了眼平安。
平安正死死的盯着萧南,见她这般讽刺自己,心里的怒火险些烧掉她仅存的理智。
萧南还在胡侃:“臣妾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哪里做得不好,竟惹得淑妃这般气恼。淑妃,您虽不是我的正经长辈,不过年纪终究比我大,这样吧,您讲什么,我都听着。您就直说吧,妾身都犯了什么罪?!”
话语里嘲讽意味十足,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她对韦淑妃的不屑与嘲弄。
韦淑妃那个气呀,什么叫‘不是正经长辈’,萧南这是在嘲笑她只是皇帝的妾吗?
此刻,韦淑妃终于体会到女儿的心情了,这个萧南,跟她那个高傲的阿娘一个德行,全都是眼高于顶、口中无德的势利眼。
不过韦淑妃比平安有城府,自不会被萧南带偏了话题,她深深吸了口气,冷笑道:“哼,好个牙尖嘴利、恣意妄为的毒妇,当着太夫人的面,竟还这般放肆。”
韦淑妃决定不跟萧南绕圈子了,直奔主题:“我且问你,圣人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何毒害圣人?!”
“什么?”
萧南大惊失色,疾声问道:“你是说陛下中毒了?怎么可能?还有,圣人现在怎么样了?可曾脱离的危险?”
萧南吃惊是假,语气里的关心却是真的,至少长孙太夫人听了她的话,低垂的双眼中闪过一抹异彩。
“哼,你还敢问?你若真有良心,你若真关心阿耶,你就不会丧心病狂的去给阿耶下毒!”
许是得到了母亲的提醒,平安的大脑又灵光起来,一句紧一句的质问着。
萧南却不理这个话茬,直接问向现场唯一不说话的人,“太夫人,我只相信您的话,求您告诉我,圣人到底怎样了?”
太夫人抬起眼皮,瞥了萧南一眼,低声道:“齐国夫人不必担心,经过御医的诊治,圣人已经没什么大碍,只那毒药毒性霸道,陛下还没有清醒。”
“呼~那就好,那就好,菩萨保佑,佛祖保佑呀!”
萧南竖起双掌,冲着法门寺的方向拜了好几拜。
这个萧氏,果然不简单!
韦淑妃眉头紧锁,今日这场戏,她可是事前计划了好久,明明每一步都设计的好好的,可事到如今,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萧南根本就不按照她的剧本往下演呀。
“哼!萧氏,你也不用做戏,圣人乃圣明天子,自不会这般轻易的被人毒害,”
韦淑妃挺直腰杆,义正词严的斥责道:“但,圣人会无恙,一是老天庇护,二是祖宗保佑,可你却是胆敢给圣人下毒,端得是阴狠毒辣。”
这次,她也不等萧南‘辩驳’了,直接丢出证据:“你也不必狡辩,更不必惺惺作态,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指使给圣人下毒的贱婢,早就被我拿下了?!”
说着,韦淑妃猛地一挥手,“来人,把那贱婢带上来。”
萧南的瞳孔猛地一收,怎么,还有‘人证’?
是谁?
韦淑妃她们既然打定主意要诬陷她,那个‘人证’定不是普通宫女,说不定还与自己或是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可……萧南努力回想了下,除了冯尚宫几个,她和宫女、内侍们并不熟呀。
就在萧南猜测那人是谁的时候,两个内侍已经拖着个满身是伤的宫婢走了进来。
行至萧南身侧,他们用力将宫婢掼在地上,退后两步拱手回道:“娘子,人已经带到!”
韦淑妃嗯了一声,然后将目光投在萧南身上,冷声道:“萧氏,你的老熟人来了,你还不赶紧过去打个招呼!”
萧南扭过头,仔细看了看,唔,那宫婢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五官普通,身材微胖,只不过似是刚受了刑罚,身上、脸上满是伤痕和血印。
“韦淑妃说笑了,臣妾从未见过此人!”
这是实话,萧南真不认识这宫婢。
韦淑妃冷笑出声,“萧氏,抵赖是没用的,我且问你,慈安草堂可是你的产业?”
萧南皱眉,怎么,这人与慈安草堂有关?
韦淑妃见萧南终于露出她期待已久的表情,心下满意,决定乘胜追击:“哼,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齐国夫人‘仁善’,特意建了个免费给穷苦人家治病的医馆。”
韦淑妃下巴一扬,“而这个宫婢,便是慈安草堂的厨娘之女,她们母女两人深受齐国夫人的大恩……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萧氏,你还不认罪吗?我告诉你,几棍子打下去,这贱婢什么都招了,是你挟恩指使她给圣人下毒,毒药也是你亲手交给她的。”
这次萧南是真愣住了,八九年前,她确实救了一对母女,也确实安排她们在慈安草堂住下,可类似的事儿,她做得太多了,时间又过去这么久了,她根本就记不清了。
这个宫婢,她实在没印象呀。
就在她愣神儿的当儿,那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宫女忽然爬起来,冲着萧南哀声道:“夫、夫人,婢子对不起您~”
她猛地往前一冲,直直的朝大殿的柱子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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