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崔幼伯夫妇的‘八点档八卦’里多了王家分家一事。
而且,此事愈演愈烈,其精彩程度一时超过了京中坊间的传奇段子。
按理说,王家是世家,有着世家的通病:高傲、目下无尘,自诩高贵而看不起寒门庶族,连家中的奴婢都瞧不起商贾百姓,如此骄傲的人家,似乎不该这么‘市侩’。
但,事关分家,饶是平时再怎么清高无尘的人,他也做不到真正的无动于衷。尤其是世家子,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优越和蔑视世人的底气来源于何处。
居移气,养移体,许多老牌世家已经淡出了权力中心,家中的子孙即使做了官,也只在七品以下打转。唯一能让他们继续摆谱、端架子的便是家中积攒的财产。
已经没了官身,再无钱财,他们还拽个p呀!
所以,一旦真谈到了分家之事,王家的几个郎君也纷纷打起了小算盘。
王子谦是几个兄弟里官级最大的,家中长辈为了‘平衡’,便将原该分给他的一部分家产匀给了王家幼子。
起初,王子谦也不觉得什么,老母骤病,老父身子也不好,老夫妻便想趁着自己还清醒,先将家产分割了,等哪日夫妻两个真闭了眼,家中诸子也不会因一些蝇头小利而伤了兄弟感情,弄得家中不宁。
就算做恶人,也由他们老两口来做,反正他们笃定次子纯孝,即使心里有怨,也不会忤逆长辈。次子又明理,所以即便吃了亏,也不会迁怒与兄弟。
所以,王家老夫人吊着一口气,虚弱的跟次子解释:“二郎,你大哥是宗族冢子,所以家中的祖产、永业田和祭田都由他来承继……你三弟呢,命不好,幼时骑马伤了一足,这辈子注定不能入仕……你四弟年幼,且性子软,做官也只做了个八品小吏,估计这辈子很难有进益……阿娘的几个儿子中,唯有你最争气,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六品,听你阿耶说,以你的才能近年内还能擢升,所以、所以这次分家就要委屈你了……”
跪在榻前,王子谦含泪听完母亲断断续续的话,也禁不住想起幼时几个兄弟相亲和睦的场景,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因为是亲兄弟,王子谦能理解、能忍让,但王娘子却觉得委屈。
凭什么?
难道自家郎君能干了还有罪不成?
她也不是贪心之人,他们不该得的东西她从不奢求,可该是他们的东西也不能无端被侵吞呀?!
再加上王娘子原就是个极能干的人,当年王家大娘子生嫡长子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理家,从那时起,便由王娘子主持王家的中馈,作为一个管家多年的主母,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
如果按照王家老夫人的法子分家,他们二房能分到的家产少得可怜,拿着这些钱,堪堪能在几个高档社区(比如崇仁坊啦、亲仁坊啦)置办一套不错的宅院。可这些钱都用来买房子,一家人吃什么?!
好吧,王娘子承认她这个说法夸张了些,但家中的公婆也太过偏心了,其它三个儿子是亲生骨肉,她家二郎君难道就是外头抱来的?!
碍于孝道,王娘子不敢在婆婆面前说什么,回到自己院子,她便抓着王子谦絮叨个没完,什么长安居大不易啦,什么儿子女儿也该说亲事了……王娘子很聪明,她丁点儿没抱怨长辈偏心,只一味在王子谦面前说些独门立户过日子的诸多艰辛。
王子谦也不是笨人,这样的话听多了,他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其实他心里也很不忿,他又不是木头做的,阿娘偏心,他也能感觉到。
可、可阿娘再偏心,那也是他的亲娘,他除了默默答应,还能做什么?
夹在长辈与妻子儿女中间,王子谦左右为难,满肚子的牢骚无处宣泄,最后拉着关系颇近又与王家本家无甚牵扯的崔幼伯诉起了苦。
崔幼伯听了也忍不住联想到自家,回来后便与萧南讨论。
“这个……”听完最新的王家八卦后,萧南沉默良久。
说实话,若是过去她没做母亲的时候,听到这个故事,定会站在王娘子一边帮她讨伐王老夫人的偏心。但自从有了四胞胎,萧南的心态也发生了转变。
详细知道王家分家的内情后,萧南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她是王老夫人,她会这么做?或许,她、她也会这么做吧。
萧南的目光掠过榻上的一排小襁褓,最后落在身子骨最弱的长寿身上,不由自主的,她的眸光柔和了许多。
在母亲的心中,每个孩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自是希望孩子们都能过得好。可每个孩子的能力有限、际遇不同,饶是萧南顶着穿越女的猪脚光环,她也不敢确定她的四儿二女长大后都是人中龙凤,个个能干得一塌糊涂。
总会有某个孩子可能很平庸,身无长技,而作为母亲,临死之际,定会担心这个孩子以后会过得不如意,甚至会潦倒,那么在这种担心之下,她定会多帮这个孩子打算。
这样一来,就难免有失公平,落在其它孩子眼中,就是偏心。
忽然间萧南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苦涩一笑,还说什么以后呢,现在她就格外心疼长寿,几个儿子中她又最喜欢长生……
萧南越想越纠结,她真担心以后孩子们长大了,她也会变成儿媳妇眼中的偏心老太婆。
一时没忍住,萧南把这话跟崔幼伯说了出来。
听了萧南的这番心里话,崔幼伯也沉默不语,是呀,为人父母的,最希望看到的是每个孩子都过得好,可真出现了强弱差距,他也会不自觉的来个‘劫富济贫’。但同时,他也是个儿子,也深刻明白,倘或父母偏心,儿子们也会伤心难过。
唉,真是个难题呀。
夫妻两个皱着眉头对坐着叹气,最后,两人命人搬来荣寿堂的所有田契、房契、商铺和大库房账册,仔细盘点了一遍。
望着一堆契纸和账册,崔幼伯总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荣寿堂家私丰厚,抛开永业田和祭田,抛开几个女儿的嫁妆,剩下的平均分作六份,每一份也是笔极大的财产,足以让一家过着富贵的生活。
过了几日,王家的分家事宜终于定了下来,王子谦虽然没有告诉崔幼伯具体的情况,但看他的气色还不错,想来最终的结果应该还算公正。
许是接连跟崔幼伯倾倒了十多天的心情垃圾,王子谦愈发觉得崔大郎君是个不错的朋友,休沐的时候,还烦请崔幼伯陪他去几个高档社区看房子。
这日傍晚,崔幼伯又是一身酒气的回来,洗漱过后,拉着萧南开始八卦。
“哦?王郎也要在亲仁坊买宅院?”
萧南端着茶盏轻轻啜着,随口问了一句。
“嗯,已经看好了一处,位置不错,离咱们这儿只隔三条街”
说到这里,崔幼伯似是想到了什么,话头一转,跟萧南商量道:“对了,这几日陪着王郎看房子,我也有了点儿想法。”
萧南挑眉,问道:“什么想法?”
崔幼伯把玩着手里的茶盏,道:“看到王家几个兄弟都四处买房子很是辛苦,我便想到了咱们的几个孩子……不如咱们学着阿婆这般,提前置办好宅院,即使分家了,一家人仍能住在一起,彼此间也不会生分了。”
萧南一听也觉得有理,忙道:“郎君这个想法极好,只是附近可有合适的吗?”西边是荣康堂,唯一能扩建的便是东边,可东边,萧南恍惚记得东边的邻居是个外地来京的官员,品级不高,她也没打过交道。
崔幼伯放下茶盏,〖兴〗奋的说:“还真有,说来也巧,咱们东侧的邻居是魏王的僚属,那年魏王离京的时候,隔壁那位得了重病,不宜远行,便被魏王留了下来。如今那位病情康复了,也该追随魏王去任上,前两日崔管家碰到隔壁的管家,那人说隔壁要举家去外地,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所以准备卖掉这宅子。”
萧南暗暗冷哼一声,什么得了重病?分明就是魏王特意留下来的眼线。
现在不过是看着吴王伏诛、太子的地位牢靠,皇后的态度又坚硬,魏王死了心,这才将僚属召唤过去罢了。
崔幼伯还在说“隔壁的院子还不小,是个五进的宅院,另外,隔壁再东侧的一家是吴王附逆的罪产,已经抄没入官,暂时还没有出手,那院子也极大……”
萧南在心里算着,唔,荣寿堂原就很大,再加上两套五进的院子,打通了再重新分割下,倒也能分成四五套宅院呢。
有了四胞胎后,萧南便准备不再生孩子了,这辈子估计她也就四个儿子了,有这四套大宅院,就算日后给孩子们分了家,也够他们住的。
想了想,萧南点头道:“就按郎君的意思办,将这两套宅院都买下来,正好咱们府里在修园子,索性打通了重新归置下。”
“好,我明日就命崔管家去办!”
夫妻两个商量好,次日,崔幼伯便叫崔管家拿着他的帖子去办事。
崔氏的招牌加上襄城郡主的身份,再辅以大把大把的铜钱,萧南很快就拿到了两栋宅院的地契。
只是,她不知道,那栋附逆的宅院竟给她惹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仇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