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城的夜晚是寂静的,而在这等偏僻的小巷内,尤其当云飞扬的话音落下之后,巷道内突然间悄然无声,随夜一同沉寂下来。
“不过也别太高兴,后来他也因此而死。”
听闻此语,易风和晏无心同时陷入了沉默,此刻,易风彷佛又成为了那么寡言少语的阿木,而晏无心则是在试图理解这话中的含义。其实话便是这样,哪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可言,所以在片刻犹豫之后,易风将这份安静打破,缓缓开口问道:“师傅,这……”
‘这可当真?’他本想这么说,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自觉地顿住,而两人身前的城主云飞扬将目光扫过两人,解释道:“别怀疑,这苏寒便是死在我眼前。”
既然如此,那自然当真,于是易风的这后半句也没必要再问。只是这个没有必要却包含了晏无心的太多必要,所以他继续沉默,继而不语。
或许是由于初见晏无心之时还算满意,或许也是因为今日确实算得上是个好日子的缘故,一向忙碌的云飞扬今夜却在此驻足许久,将琐事抛在了脑后,耐着性子讲述道。
讲他一段往事,道出一场风云。
“记得,那时我还小……”
故事的开头便如这般,连一个花甲之人都讲出此言,那么时间的确是很久,很久以前……
在凌云城,云家可算得上是大家,这一点从云飞扬这位城主便可初窥几许,可事实上,云家不仅算得上大家,还可谓是世家,因为千年以来,云家共出过七位城主,而这些年来,更是三代昌盛,祖孙三代都为凌云城城主,守一地繁荣。
而这个故事便是与老城主,也就是云飞扬的父亲有关。
与云飞扬相比,这位老城主的声明可不在其之下,甚至还有过之,也难怪,风雨更易见彩虹,而事乱自然显盛名,而老城主在那时所遇到的便是记载在《凌云城记》之上,几大祸事中的一件……火烧凌云城。
其中祸乱之源便是这苏寒。
天机府的苏寒。
说起来,这等事情是在算不上光彩,不论是对天机府还是对凌云城而言,这都是一件丢脸的大事。有着‘南州藏天机’之名的天机府出了这么一个弟子,实在让其脸上无光,据说为摆平这等丢脸的事,天机府不惜出山七位长老,可最后落得七出三不归。而对凌云城来说,事情就更为严重,火烧凌云城这五个字可没有任何夸大成分,据说在当时,凌云城上空火光通天,入夜如白昼,大火烧到深夜才熄灭,以致于到了现在,凌云城的城墙之上还有着斑驳黑迹。
没错,晏无心在入城之时所见的残岩便是在那时留下,可想而知,若不是当时老城主联合那几位长老,再以命相拼,那么现在的凌云城可就是另一番模样了,至少这城墙得换上一换了。
这等事情说小也不小,而之所以没有流传开来,便是因为在这事以后,天机府和凌云城都在封锁消息,在那时的凌云城内,更是不准提起此人。如此一来,知道这件事情的也就寥寥无几,或许有几位吟游魂师路经此地,得知此事后便记了下来,让此事传到了南州以外,但在几十年以后,这件事情也就湮灭在时间长河中,不再被人记起。
云飞扬之所以记得此事,记得这个名字,不仅由于那夜他亲眼所见的火光,还是因为他的父亲便是在那夜受了重伤,之后也就被此旧伤给折磨,勉强撑了几年的光阴就离世了。
死于火毒,火毒攻心。
而这也是苏寒体内的病,或者说是他破境所需承受的后果。
“修行于天地便如游于长河之中,所谓虚玄天就像是那些被水泡所束缚鱼苗,只能随水波沉浮,但鱼苗终究会长大,长成小鱼,所以这些鱼自然想畅游在河中,而他们便得冲破这层水泡,也就是所谓的灵缚,因此那些打破水泡的魂师便跨入冲灵天,能够在水中游荡。”故事讲完,云飞扬开口提起修行之事,“但并非所有的鱼都能打破那层水泡,或者说并非所有打破水泡的鱼都能够适应这条河,名为灵缚,可那水泡也有保护小鱼儿的作用,冒然打破自然有着风险,比如,或许一个小小的浪花便能让这些小鱼儿万劫不复。”
“而那苏寒便是硬着头皮去撞破水泡的那条鱼。”说起来,云飞扬近年来都没说过如此多的话,彷佛他是要将这些年攒下来的话在今夜一次性说完一般,他继续说道:“庆幸的是,他活了下来,而不幸也是如此。以火象破境之时,他全身经脉被灼烧,近乎全废,本来只有放弃修行才能保住一条命的他反其道而为,以毒攻毒,以更强的火毒来治愈自己,最后,他成功了,甚至修为大进,不过那时的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
“如果将他比作一条鱼的话,那就是一条在水里乱窜的鱼。修为越强,自身毒性也就越强,最后火毒让他失去了理智,也因此就有了那夜的火光,至于那苏寒,最后力竭而死,一条大鱼也就这样变成死鱼,永远地躺在河底。”将一段秘辛道出,云飞扬看了晏无心一眼,接着问道:“怎么样,事情便是如此,有什么打算?”
“既然这样,那还去什么天机府,对吧?来我们城主府吧,以你八品偃师的身份……”没想到故事竟然会是这样,一旁的易风连忙出声劝解道,这种由希望再到失望的感觉,他最清楚不过了。
“还是去看看吧。”笑着回应了易风,晏无心如此说道。
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云飞扬本来也打算留晏无心在城主府,在他看来,此子在偃道上的天赋着实是不错的,不过既然对方心意如此,他也不会强留,只是提醒了一句:“旧事我已经告诉你了,所以如果旧事真重现,那么我可不会留情。”
说完,身上的气势凛然而来,在那瞬间,晏无心才真正感觉到站在自己身前的便是凌云城的城主,南州的州牧。不过这股气势也只是提醒而已,所以来得快,去得也快,伴着城主消失的身影,这道威压也消失于无形。
好了,现在只剩易风和晏无心两人,没了城主,晏无心终于能大口地喘了口气,一旁地易风见此笑了笑,想当初他初见城主之时又何尝不是这般呢?
城主啊,毕竟是城主,更何况这还凌云城的城主。
“对了,在那条长河中,城主是怎么样一条鱼呢?”似乎是不愿再提先前的话题,也可以说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晏无心如此问了一句。
“我算是那种勉强能在水里游的鱼,师傅的话……”想了片刻,易风开口说道:“师傅应该能从水里一跃而起了吧。”
一跃而起?那是什么概念,他不知道。对晏无心来说,他还在水泡中,甚至还没见到那条所谓的河,所以他连小鱼都还算不上。不过,他终究会长大,他终究能成长为小鱼,他这般坚信着。
夜,还很漫长,尤其是在今天,夜晚才刚刚开始,所以对于两人而言,还有得忙。
对易风而言,客栈外还有那些风兵卫在等着他,走了那么久,他总归得有个交代,想到这里,他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头,说话什么的他真的不擅长。
而对晏无心来说,客栈内应该已经备好的菜,到了现在,他终于能好好地将独自填饱,而且不用担心被人打扰,这样便很好。
而在凌云城其他地方,同样的夜里。
卫华回到房内,点上了更多的蜡烛,房屋显得更加明亮,而且有些明亮得过头,而感受着满屋地亮光,卫华躺在椅子上,慢慢地将眼睛闭上,想来今夜应该是没有其他事了,可是他却已然无法入睡,这样的日子或许还会有一段时日,但他觉得不会很久,用不了多久他又可以安然入睡。
他闭着眼静静地数着,计日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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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清晨,晏无心比起以往都起得早,或者说像以往一样,他根本就没有睡去,看着窗外依稀有了光芒,鸡还未叫,他便已经推门而出。走在客栈的木梯之上,他轻手轻脚地下了楼,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出了客栈,不惊扰他人,悄然离去,这样也很好。
没有告别,也不需要告别,在楼上,静静看着晏无心离去的易风最后还是没有出声,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次离别而已,一次正常的离别。
就如天黑天亮般正常。
天黑之后总会天亮,好比窗外已经渐渐有了亮光的天空,就如同已经隐隐有了亮光的易风的心,不再像以前那般灰暗。所以,他希望晏无心也能如此,到那时再相见,应该会很不错。
一定会很不错的。
他这般想到,随后便上了楼,今天是他当统领的第一天,理应准备准备。
当天完全亮开之时,晏无心已经出了城,向城外的那几座高峰方向走去。
高峰有三座,那便是三指山,而那就是天机府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