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含着金汤匙出生,小女愚见——窃以为您不食人间烟火,也无心去体察民间疾苦,只会揪住我冒名顶替一事,以彰显国法公正。”
黎落不遮不掩的如实道来,将先前对昭王的偏见坦然告之。昭王闻言扬唇,挑眉又问:
“你这话不合逻辑,我若只关心声色犬马,又何苦要跟一介女流过不去?”
黎落细想之下,觉得自己的分析确实漏洞百出,于是她垂下眼睑,面色羞愧的将目光移向别处,有些无颜面对昭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黎落在知道自己的秘密被人窥见后,一心想着如何防范,却忘了她的秘密并未碍着旁人,旁人又何苦来害她。正因如此,黎落才对昭王的偏见一重重加深。
“怎不回答?”
仿佛是故意要将黎落逼得退无可退,昭王忽视了黎落惭愧的神色,眸色促狭。
果然,昭王的追问让黎落的双腮酡红,一颗脑袋恨不能钻进颈窝里,她对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
“是小女识人不准,看法偏颇,殿下不要见怪……”
在听到黎落恭谨的歉言后,昭王满意颔首,眼神绵软如水,可他俊朗的面容上带有不加掩饰的自在得意,像是调教了自家娘子一般颇有成就感。
好半晌,黎落都没有抬头,也不吱声,直到昭王起身,又为她斟了一盏凉茶唤她饮茶,她才讪笑着接过来。
黎落“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在一旁贪看的昭王见黎落的唇角沾了水渍,便取了张干净的帕子,隔着案几猫着腰帮黎落擦拭,动作极其轻柔,如同擦拭一件价值连城的器皿一般仔细又小心。
近距离的凝视,虽然不曾对上眼,也足矣让懵懂的黎落呼吸急促、面红心跳,怔在原地不敢动弹。再观昭王:他原本一丝不苟的目光在发现黎落害羞以后,眸中的悱恻情意满的快要溢出来。
回过神来的黎落稍稍昂起头,面向俯视她的昭王道:
“殿下,还是我自己来罢——”
言毕,黎落仓促间夺过昭王手中的帕子,胡乱蹭着唇瓣,心下只期盼昭王快快坐回原位。
昭王眼含笑意退了回去,不再逗弄黎落。方才他也不是有意为之,只是顺从四肢的驱使,便自然而然的屈身上前了。
“你的真名,怕不是黎煜二字吧?”
黎落微微摇头,用手指蘸了茶水,于桌上写了“黎落”二字。
昭王垂眸一扫,先是被黎落俊逸的书法所惊艳,后又拧眉细看了两眼,抬头若有所思道:
“你的家人,好似并未善待你……”
黎落闻言目瞪口呆,有些忌惮的蹙眉询问:
“你查我底细?”
“哈哈……”
失笑之后,昭王盯着面色微愠的黎落许久,这才出声:
“看来那****说的没错,你像极了脾气古怪的小猫,前一刻还和颜悦色,转眼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黎落抽搐着嘴角,却没有放松警惕,依旧目不斜视的望着故弄玄虚的昭王。
昭王见此苦笑,不打自招一般忙道:
“我曾听闻日兆百姓为子女起名,皆会沾上日字,为求寓意美好,可落字,原谅我实在看不出妙在何处……”
昭王神情无奈,言语直率,让黎落又一次暗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同时也佩服起对方细致又严谨的剖析。
黎落不悲不喜的点点头,一副平常模样:
“殿下说对了,我确实不被家人喜爱。”
昭王的笑容渐渐褪去,温热的眸子覆上一层薄冰,他本想安慰黎落,却从黎落的脸上寻不出一丝悲戚和惨淡,由此可见——黎落无需旁人赘余的同情,她已然从逆境中走出。
“难怪你会身在此处——”
黎落神情很是淡然,一副看开了一切的无谓模样:
“军营倒比无情之家更让我快活,我很庆幸。”
黎落是个非常容易满足的女子,极其微小的事物或心思都能博得红颜一笑——这般女子都能于彼处感到委屈,简介证明了黎家对待她的恶劣。
昭王的面色愈发难看,眼神也更加幽深和冷冽,无人可以猜透他当下的心思。
“令尊还真是下了血本,似你这般玲珑的宝贝,居然大大方方送来顶替无用之徒……”
被昭王比作宝贝的黎落淡淡一笑,没有回话。思及此行的目的,昭王紧锁的眉头缓缓展开,他侧头看着黎落邪肆一笑,和先前冰冷的模样判若两人。
“阿黎,用不了多少时日——日兆就再也不会出现和你相同命运的人……”
“阿……阿……黎?”
黎落诧异的不是昭王随意给自己起小名,而是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让她有些难以适应,因此红透了一张脸,舌头也打了结一般利索不起来。
可昭王会错了意,也或许是他故意曲解黎落所问的重点:
“落字实在不好,黎字——好歹有蒸蒸日上的意思,如何?”
昭王隐忍着笑意,打量着黎落嫣红的脸颊,面上一本正经的询问黎落的意见。
“确实比落字要好,可是……”
黎落话未说完,昭王忙拦截道:
“所以,你不好奇我适才所言,究竟是何寓意?”
“当然好奇!殿下方才话里有话,该是和整治贪官污吏有关吧?”
被昭王顺利带偏的黎落,不再纠结昭王对自己的称谓,她面色兴奋的打听起日兆要政。
成功混淆视听的昭王,笑得好不明朗。本不该泄露国政秘要的他,从没有将黎落当作外人,竟大大方方告知细节:
“真是聪颖,确实如此。”
昭王眼中的宠溺不加掩盖,只差去揉揉黎落的发顶以示嘉奖。
见黎落重重点头,面色严肃的等待后话,昭王便暂且收回了其他心思,神情凝重的继续说到:
“其实,连女子都能混进军营的现象,并不让本王惊讶。这支强行征来的队伍,应该有许多都是冒名顶替者。”
黎落闻言乍舌,这才知晓原来不光她一个须得日日胆战心惊。
“谁让我日兆重臣——辅机老儿,给那些个心术不正之人做了表率呢……”
昭王提及辅机时,眸中杀气沉沉,神情是嗤之以鼻的不屑。
黎落的目光格外震惊,她本以为辅机背后擅权舞弊一事,可以做到一手遮天,不成想此事已经传入了昭王的耳中。
“我爹就是因为听闻他找了人代替辅家公子上阵……便拿了我嫂嫂家半数钱财去求他通融,既然如此贪生怕死,当初又为何上谏陈情,虚伪!他当属日兆最大的毒瘤,一日不除、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