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九十八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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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第一场雪来得仓促,尚不及拢成一个雪人,已融化在卷土重来的暖阳下。

司真出门有点晚了, 一出大楼, 先打了个哆嗦,将大衣裹紧了一些。

她是习惯穿羽绒服和雪地靴的, 被室友以“今天要上台”为由,强按着换了一件浅米色的羊绒大衣,黑色踝靴,5cm的细高跟。

地上全是稀稀渣渣的雪水, 她捡着干净地方落脚, 免得弄脏靴子。

办公楼离宿舍楼不远, 几分钟的步程。司真在一楼等电梯。这部电梯跟大楼都有些年头了, 运行缓慢, 这会儿在7楼迟迟不下。

罗教授的办公室在三楼, 不算高,司真已经迟到了, 等了片刻,走上一侧的楼梯。

她走得急,落脚又很小心, 眼睛只管盯着脚下了。

转过弯, 视线中冷不丁出现一双皮鞋, 黑色漆皮的牛津鞋, 光亮,细腻。

司真的脑袋险些撞上对方的胸膛。那一瞬间的距离很近,她甚至能看到黑色领带上细密规整的纹路,同时,有清淡冷冽的男士香水味道入鼻。

她猛地往后撤脚。

——平底鞋半只脚尚能站稳,高跟鞋却不容乐观,鞋跟一下子踩了空,司真整个人重心不稳,骤然向后掉下去。

她低呼一声,本能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对上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那个人就那样看着她,掉下去跌坐在地上。

所幸只有几层台阶的高度,司真摔得不算太惨烈。只是腰在铁栏杆上撞了一下,尾骨也被水泥地面磕到,一阵钝痛。

司真再次抬眼向那人看去。

入目一片黑色,修长笔挺的裤腿,往上是同色的羊毛大衣与一丝不苟的西装。身量很高的男人,背光的缘故,五官并不十分清晰,轮廓倒是英俊的。

司真道歉:“对不起,我没留意有人下来。”

对方稳稳立在楼梯上,垂下视线向她扫了一眼。一坐一立,隔着几层台阶,高度差令他的神态看起来有点冷漠。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再多看一眼,抬脚从她身旁迈了过去,径自下楼。

司真撑着栏杆站起来,才发觉脚腕似乎崴到了,有点疼。

她没当回事,活动两下,见无大碍,便继续上楼,来到罗教授的办公室,敲门进去。

除了罗教授,还有一位年近古稀的英国人,头发胡子全白,戴一副无边眼镜。

这是英国阿尔斯特大学受邀来本校做访问的Scott教授,司真的任务便是为他下午两点的讲座做翻译。

口译的难度不小。虽然司真读了英语二专,但这种规格的讲座,涉及专业领域,学院的惯例是由英文好的讲师或研究生做翻译,这还是第一次让本科学生上场。罗教授对司真寄予厚望,将这个重任交给她,一点都马虎不得。

司真与Scott教授已经见过面,向教授们问过好后坐下,安静听他们的谈话。

中外顶尖教授之间的对话,总是让人受益匪浅的。她不时低头记录,或翻阅带来的资料。

A4纸装订的厚册子,三十多篇英文论文,足有两百页,荧光笔标亮重点,边上不同颜色的水笔字迹,是每一遍看时批注的笔记。

这是Scott教授以及他的学生发表的学术论文,此前司真对生物医学科学领域了解不深,这番下来,已经有了相当的认知。

一点半罗教授去开组会,叮嘱司真到时间带Scott教授去报告厅。

办公室只剩两人,司真正想跟教授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讲座,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她手中的册子上,瞧了眼,似乎看出是自己的论文,冲她微笑起来。

司真回以微笑。

却听他很有兴致地问:“Can I h□□e a look?”

司真愣了下,“Of course.”

她礼貌地递过去,内心却对自己那些浅薄的笔记感到汗颜。

这里面的某些研究,对本科生来说是超纲的,她第一遍的笔记甚至有一些错误,另外用红笔作了修改。对自己而言是一个学习的过程,被著作者本人看到却害怕露怯。

感觉就像交了一篇狗屁不通的作文给语文老师。

Scott教授便开始翻阅那本册子,准确来说,是看一旁她批注的笔记。

出发时,司真发现脚腕的痛感似乎更严重了一些,趁教授往外走,拉起裤边飞快看了一眼,隔着袜子,已经能看出肿了起来。

路上教授没再继续看了,却将那册子拿在手里,暂时并没有还给司真的意思。她跟在后面,脚疼加紧张,简直像在刀刃上行走。

下了楼,司真再次看到了在楼梯间撞到的那个男人。

这次倒是能看清他的样子,很帅。他正在讲电话,立在一台黑车前,左手插在西装裤子口袋,姿态随意又好看。他向这边看了一眼,随即挂断电话,走过来熟稔地与Scott教授交谈,似乎是旧相识。

他一开口,司真便忍不住把目光投了过去。

这个人的口音是很纯正的牛津音,嗓音很有磁性,意外的好听。

Scott教授看到他笑容都多了些,向两人介绍对方:“Chris.Charlotter.”接着扬起手晃了晃那本册子,毫不吝啬地夸奖:“Brilliant girl.”

司真汗颜,礼貌伸出手:“你好,初次见面。”

对方瞥了她一眼,那视线说不清是冷漠还是傲慢,很快就移开了,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团空气。

司真便收回手。

司真陪着Scott教授到一教,容纳五百人的报告厅座无虚席,除了本学院的400多名师生,还有些慕名而来的外院学生。

Scott教授站在中央的主席台演讲,司真在舞台一侧的小桌子前,专心地倾听,记录,然后一段一段地将他的意思转述出来。

为了照顾这些中国孩子,教授刻意放慢了语速;司真本身英文不错,准备也做得充分,这几天的接触下来对他讲话的习惯有所了解,整个过程完全没出错。

讲座很顺利,结束时她松了口气,刚一动,感觉到右脚钻心的疼。

——站了一个多小时没挪地方,不动时没察觉不对,这会儿猛地发觉脚腕已经动不了了。

第四排中央,室友金筱筱跳起来冲她竖大拇指,司真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收好笔记本扶着桌子慢慢下去。

药学院几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来听了讲座,这会儿正上前向Scott教授祝贺。

司真去和教授打了招呼,慢吞吞走到第四排,金筱筱和盛佳寻正在眉飞色舞地聊天。见她一瘸一拐地走回来,盛佳寻忙扶她了一把:“你脚怎么了?”

“扭了一下。”司真撑着她坐下来,拿出保温杯喝水。

盛佳寻把她的袜子拉下去,看了看她的脚腕,“肿的有点厉害,我送你去医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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