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海总是爱和牛驴等人说话,一说话就如同大河之水滔滔不绝,说着说着,他们就饿了。牛驴提议去吃东西,大家同意。可是吃什么呢?他们没有主意。
于是乘着大象向前走,果然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客栈,那里可以吃饭,他们的大象更快了。
到了那家客栈旁边,就有一个瘦弱的小子过来,很殷勤地问:“吃点儿什么?”
五个人也不答话,在一张方桌四围的长条板凳上坐下。一个肩膀上搭着白毛巾厨师模样的旁男子将一个冒着热气的竹制笼屉打开,里面的笼屉上,摆满了人头。那些人头都是清洗干净的。有的是男人头,有的是女人头。有的头发瓜干净了,有的人头比如女人头,长长的头发还留着,好看地盘绕在头前面或者后面。这人头被蒸好后,厨师就用工具把它放入一个大盘子里,上面淋上耗油什么的,再撒上葱花,用热油一泼,就由那个瘦弱的小子端到客人桌上。这里的清蒸人头是出了名的——好吃,很多人喜欢吃这里的清蒸人头。有些地方做人头是死人人头做的,而这里的人头,都是安乐死的活人人头。人头种类不一,除了男女之分,还有老少之分,看个人的口味了。
这里的清蒸人头虽然出名,但是孟海他们是不吃的,并不是说他们是严格的素食主义者,而是他们根本不吃人肉。他们不吃人肉。不是不喜欢吃,而是他们要求自己不吃。人肉再好吃,他们也不吃。
孟海等人饿着肚子。从客栈出来,他们坐上大象时,就看见有吃人头吃饱了的人从客栈出来,红光满面,精神饱满。
孟海打头离开这里,他们很快进入一片野地。由云蚁墨带着牛驴和黑星在野地里挖野菜,孟海看着长空。眼神哀怨,白星看着孟海。满脸惆怅。
孟海转头看着白星说:“白伯伯,他们吃人头,吃清蒸人头,唉。那种蒸人头的味儿,我现在还记得,我还记得清蒸人头的香味儿,但是,你知道,我们是不要吃的。”
白星说:“有人把人类的社会比喻成吃人的社会,把社会分析了一下,把某一阶级说成是吃人的人,把某一阶级说成是被吃的人。这是一种比喻,这种人压迫人、人剥削人,并不是多严重的事儿。是容易解决的,革命就可以解决。而真正的实实在在的人吃人肉,是恐怖的,是不容易解决的,是可恶的,这种人对人肉的贪婪。是可怕的。这是人的胃口,这是人的堕落。这是人的邪恶。菜人,是不对的。”
白星又说:“这人吃人肉,是野蛮的习俗,是可憎恶的。还美其名曰两脚羊,人是长着两条腿的,他们吃人肉,把吃的人肉称为两脚羊。有人呢,还挑选美貌的尼姑,和尼姑上床交媾,然后再杀了她,将她的肉和牛羊肉一起煮了吃。这种事情不是心怀好奇的人的幻想,这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这是多么堕落的事情。一切有吃人现象的历史,都不是文明的历史,一切有吃人历史的文化,都不是文明的文化,一切有吃人文化的民族,都不是文明的民族。”
云蚁墨、牛驴、黑星弄了一些野菜来,这些野菜是救命的草啊,它们能使快饿死的人得以生存。黑星烧火做饭,将这些野菜煮一煮,大家吃了,然后就又坐上大象,在野外闲逛。
孟海说:“世界上这么多事情,有时候真不想去管,就算管,也不一定能管得过来。我时候真是感觉累,心累,世界是一个让人操心的世界。”
黑星说:“以后多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一些跟自己没关的事情,咱们就不要去管了。就说这跟天一兵决斗吧,当然是正确的,但咱们不能把全世界的重担压在咱们几个人身上。还是在大象背上舒服,不用纠结太多事情,不用紧张地去做太多事情。”
孟海说:“有时候我想要与天一星人决斗,而有时候我什么也不想做,我突然会感觉自己和世界都很无聊,我突然会感觉到不知所措,我会躺下来,让一切都静下来,既然不想做任何事,那我就什么也不做。”
牛驴说:“你什么也不做,是一个什么也不做的好人。然而别人会做坏事,别人对你做坏事,就坏了你的事儿,这样一来,你就成了坏了的人。这很模糊,我来说得更明白。当你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你是一个好人,而一个天一星人过来,给你传了邪恶的魔法,控制了你的灵魂,让你给他做事,你因为被魔法控制,所以不得不去做天一星人要求你做的事儿,你时间长了,就会离不开天一星人。你因为受了天一星人魔法的控制,就不得不做你原先不愿意做的事情。因而我们这些有时候不愿意做事情的人,想要安然地躺在床上小睡的人,在必要的时候,我们还是需要起来做事情的。去和天一星人决斗,去驱赶天一星人,天一星人用魔法来控制人,让被控制的人对他们有依赖性,被控制的人会被他们驱使。咱们就是要和这些邪恶的天一星人比一比谁的法术更厉害,咱们在这野外,每天除了闲逛就是修炼法术,这一身本事不是白练的。”
孟海说:“是呀。我很多时候,就是想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看窗户,看看墙壁上的画,过着与世无争的悠闲生活。这样的生活对忙碌的人来说,不失为一种缓解压力的方式。但是,人在短暂的悠闲生活后,需要紧张起来,去奔跑,去爬山,去决斗。一张一弛,一弛一张,才是好的生活。”
云蚁墨说:“这个道理你怎么才明白,人不能一直紧张,不能一直哭,不能一直松弛,不能一直笑。”
“就好像这大象吧,不能一直走,”牛驴说,“也不能一直卧。”
黑星说:“对嘛,人每天都要活,每一天加起来就是每一个月,每一个月加起来就是每一年,每一年加起来就是一生。人可能会走错路,可能会被别人害,这个害是丰富的,有时候,天一星人对你笑,却引诱你去吃屎,有时候,天一星人在你面前装可怜,博得你的同情,然后带你去喝尿,他们会把屎尿混在一锅羊肉或者猪肉里让你吃,你觉得很美呢,你感觉很温暖呢,好温馨啊,其实你已经吃了屎尿。我们这些修炼法术的人,不能闲了我们的手,我们走在世上,就是要解决问题的,我们要用我们的双手去解决那些需要我们解决的问题。”
云蚁墨说:“刚才那会儿见的那个客栈,竟然有那种食物,真的是让人作呕,我很长时间都吃素的,见了那种东西,实在觉得反胃。然而那是生活中存在的事物,我没有办法,我只有远离。”
孟海说:“要是有人砸了那家人肉店,就可以解决这问题了。”
牛驴说:“咱们不砸,也会有人砸。让别人砸去吧。费那劲干什么,我懒得费那劲。”
黑星说:“牛驴有时候说话就是大气,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我有时候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惶恐,这惶恐是很大的,能把我侵袭,我惶恐的原因大概是有后顾之忧,我想想以后的路,就感觉害怕。我不像牛驴,有大武器店,没有后顾之忧,我也算是半生飘零了。”
牛驴说:“内心惶恐的人很多,他们都去求圣人帮助,有圣人雕像,他们就去拜。”
孟海说:“人群需要圣人,是很不好的表现。这怎么说呢,假如说一个人非常饥饿,你突然给他食物,让他吃了,他在很多年后还会记得曾经救过自己命的食物,假如说一个人冷了,你突然给他一床棉被,他在很多年后还会记得那一床棉被,因而大概是人们精神贫乏,精神恐慌,精神饥饿,所以需要有东西来填补精神,那么在这个时候,世界上就容易出现大师、圣人、宗师等等,所谓精神领袖。精神领袖能够出现,必然是因为人群需要精神领袖,也正反映了人群的精神生活是空洞的。假如说从一开始人们的物质和精神生活都是富足的,那么还需要别人送饭么?还需要别人送棉被么?还需要精神领袖么?还需要圣人么?还需要大师么?还需要宗师么?显然是用不着了。”
黑星说:“因而说,这个世界需要有勇敢的人去与邪恶做斗争,需要有勇敢的人去制止客栈卖蒸人头,正说明人们普遍缺少勇敢,缺乏勇气。因而说,提倡什么,就缺少什么。”
牛驴说:“流行什么,就缺少什么。时髦什么就缺少什么。时尚什么,就缺少什么。唉,太有道理了。”
荒野无垠,萧条山上能有这样一个地方,真是叫人不敢相信。他们五个人已经将白马岭的大象骑出了白马岭,大象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依旧很听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