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一阵铁弩连射而来,暗夜雪花之中但见玄黑长影四面八方乱飞,顿时驾车的一个尼姑被射成了蜂窝!
女人的惊叫声四起,慧清师太只觉得惊怒,却仍竭力镇定下来,她朝着坊门上的墙楼喊道:“快关上大门”
被迷魂的守门将士们行动犹豫,他们虽然已经着了道,但本心里仍然知道职责所在,而门外又一阵箭雨射入,已经由试探转为突进!
“你们上去,把门关上!”
慧清师太一咬牙,命令那些跟随的平民和妇孺家眷。
那些人默不作声的快步上前,由于心神被迷,他们毫不在意的行走在箭雨之中,有人被射中,胸口绽出一朵血花,而四周的同伴却没有哀嚎和惊慌,他们只是静静的、宛如活尸一般走上了楼墙,推出了保护坊门的连射机弩和小炮。
外面有人点亮了松明火把,接着好似传来更大的骚动,很多人在惊讶喊叫,有人的嗓音惊慌而杂乱,几乎带着哭腔,“快住手弟兄们!!”
杂七八杂的声音四处响起,“那上面站着的是咱的家小女人啊!!”
“天老爷啊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被教匪邪术迷住、魇着了!”
“天杀的教匪,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畜生!”
男人们粗糙的吼声响起,而四射而来的箭雨在这一刻软弱的停下了。
慧清师太露出狠毒而得意的笑容,喃喃道:“你们也有家小,也舍不得朝自己儿女的身上射啊!”
一字一句好似从牙缝里蹦出,随即她一个眼色,吩咐臻臻道:“我们上楼墙去看看!”
火光暗走了夜半的雪色,椽木混合着石砖垒成的楼墙上,积雪只有薄薄一层,踩在脚下咯吱作响,慧清来到女墙的一端,面色冰冷的看向底下。
一彪人马当前,大约有四百来号人,后面有更多身着鸳鸯胖袄的步卒跟随,当首一人盔甲之下露出美髯一部,威武严肃之外更见三分儒雅。
“本官黄本固,你们这些教匪立刻束手就擒,否则本卫将士冲入,立时让尔等灰飞烟灭!
这位就是黄镇抚吗,看着却是将门英豪,可惜声色俱厉之外仍然不够果决——
慧清师太微微一笑,居然有闲心念了一句佛忏,素白缁衣临风飘飞,宛如雪中菩萨,“黄镇抚,你们到得好快!”
谈笑自若之中眼中闪过一道紧张的阴霾:原本她让各家家眷快马把药丹送去军营,一是为了调走这些精锐之士,二是想用它来控制几个要员,就算有人怀疑不愿吞服,但必定也会有人中招。那药丹服下后感觉龙精虎猛神清气爽,都是热血男子,禁不住就会找些女人来发泄一番。
她的目光朝着黄镇抚脸上梭巡而去,笑得慈悲而温柔,暗夜中看来却别有一种诡秘,“你家夫人小姐千辛万苦向我求来的药丹,你居然没有吞服吗?”
“就算你不愿信这些神佛道法,但那指挥使罗战常年有不举之症,他真的能忍住诱惑不吞服这神丹吗?”
罗指挥使……居然有不举之症?
底下微微有些骚动,有些官兵们唇角抽搐忍得辛苦,若不是如今十万火急的形势,他们立刻就要喷笑出声。
黄镇抚这才恍然,自己虽然在北丘卫算是一号人物,但平宁坊仍是在罗战掌握之中,若是他没有默许,想要贸然请来外人,哪怕是个尼姑也是不太容易的。
罗战的正妻当然是留在京城伺候公婆,但平宁坊里有他一个侍妾住着,平时虽然不算得宠,但肯定是他在眷坊的一个耳目——她必定也是求子心切,罗战这才通融一二。
“我很奇怪,就算你没有吞服,又怎会这么快就起了疑心?”
黄镇抚面色一变,好似想起了什么让他不悦的事物,“不用多加废话,本官数到三,你等立刻自缚出降!”
——其实根本没人发现不妥,就连他自己,虽然不愿吞服这些奇怪的江湖药丹,但也感念夫人的一片诚心,只是置之一笑而已。在他们这些男人看来,妇道人家喜欢求神拜佛寻医问药本就是小事一桩。
但随之而来的变化让人意想不到:竟然有锦衣卫的人赶到,通知这里出了白莲教匪,顿时全军风声鹤唳,黄镇抚担忧自己妻女,一马当先率军赶到。
“是有人通风报信吧?”
见黄镇抚拒绝回答,慧清师太冷冷一笑,一挥手,顿时有人拖过一对母女,“既然被你发现,我们的事就算功亏一篑,也不会让朝廷得了便宜——你的妻女在此,若是强攻,立刻就是玉石俱焚。我们这些乱匪是不值当什么,可你那似水温柔的夫人和调皮跳脱的小姐可就……”
黄镇抚怒睁双眼,“你敢?!!”
火把闪烁的光芒着照亮了他妻女的脸,北风呼啸中,她们连兜帽都没有戴,就这么双目迷蒙的站在楼墙上,雪花落了满头,脸上冻得通红也茫然不觉,任由尼姑们的长刃架在脖子上。
黄镇抚竭力压制心痛和恐慌,面无表情的捋着胡子,“放走逆贼,我全家也是连坐之罪,我家女眷死罪可免,却要落到那肮脏地方去——与其这样,还不如死在你手上——你动手吧!”
一语既出,在场之人都惊住了!
“你、你说什么?!”
慧清师太噎住了。
“你动手吧,死在你手上也算是为国尽忠,称得起贞烈二字。我是朝廷命官,绝不会受你胁迫要挟!”
见慧清师太犹豫,他越发显得铁石心肠,“你不动手是吧,本官就亲自动手送她们上路!”
他一把夺过亲兵手中的弩箭,朝着自己的妻女就是两箭连发,两道铁箭准确命中两人的肩膀,透体而出,顿时血花四溅!
“啊————!”
剧烈的疼痛让黄二小姐略微清醒了些,她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痛呼声,如一片落叶一般坠落下来,顿时有亲兵上前充作肉垫将她接住,一哼闷哼之下,伤口更加开裂。
黄夫人委顿在地,乌黑长发蜿蜒在慧清脚下——这一幕让她禁不住眯起眼,瞬间回想起当年自己从河里的木桶中回到家中的情形:亲生母亲的头颅被砍下带走,只剩下一头乌黑长发被当做累赘丢弃在地……那般的乌黑、蜿蜒、好似失去生命力的蛇……慧清整个人人都因为旧日回忆而发抖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