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身体羸弱,加之又在例假,站军姿没一会儿就倒下了,两个副班给吓得不轻,学校医务室的担架还躺着两个中暑的,副班只好扶着人过去,幸亏小姑娘也争气,吐了一遍过后,自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让人扶着走了。
姜近初去拿了药回病房,那个女孩子唇色苍白,正躺在病床上阖眼休息,姜近初走过来的时候,她忽然睁开眼,问道:“辅导员,我不想军训了,可以请假吗?”
“啊?”姜近初顿时头大,委婉道:“学校规定,如果要免除军训的话,要去三甲医院开证明的,你是本地的的学生吗?如果不是本地的学生,还要回户籍地的三甲医院开证明,恐怕有点麻烦。”
那个女生咬了咬下唇,又闭上了眼睛:“谢谢辅导员,我知道了。”
痛经的人怕冷,病房里只开了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两个副班早就到门口长廊吹风去了,余下姜近初坐在房间里看着那个女孩。
“其实,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女孩声音很低,像是压抑了许久,喑哑哽咽,姜近初看到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到头发里。
“我不明白这些人有什么好开心的……又不是顶尖的大学,也没有考上心仪的专业……”
她抬起输液的那只手,捂着脸无声地哭泣起来:“我那天下飞机,看到的车牌号码上的省份简称都是陌生的,特别惶恐,特别害怕……我在想这是不是一场梦……或许我还没有高考,还没有填报志愿,也还没有离家这么远……我爸妈也没有对我失望……我还能努力一下,报一个北方城市的大学……这里太糟糕了……糟糕透了……这么热,这么闷,身处这个城市,我都觉得无法呼吸……我想回家……老师……复读也好,我真的是受够了……”
姜近初目光一动,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说了一些安慰的话。
女孩子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肩头,哭的疲惫了,才沉沉睡去。
姜近初在研究生自习教室呆到了晚上七点,整理好了大半的大纲和分析列表,买了三文治,就赶往艺术中心看新生排练。
她在路上边跑边吃,路过教工事务中心,被半路拐出来的黎絮逮个正着:“小徒弟,我的武功秘籍你可是整理好了?”
“求师父再宽限一些时日,徒弟我现在要去看你的徒孙大合唱,明天,绝对带着您的武功秘籍上门请安!”
她说着就要溜,奈何人黎教授手长,抓着书包带子给她扯了回来:“功课这么不上心啊。”
姜近初转了转眼珠子,将一杯冻酸奶往他怀里一扔,黎絮下意识地去接住,手就松开了她的书包带子。
“酸奶买一送一哟,老师明天见!”
黎絮站在楼前树下,无奈地笑了一声:“小兔崽子。”却是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大合唱排练现场十分混乱,百来号人挤在舞台上,底下文娱部的部长拿着扩音喇叭在指挥队形,台上嘈嘈嚷嚷,仿佛是为了配合这种热火朝天的场面,室内冷气开的极其低,姜近初进门来就打了个寒颤。
“老师,您来了!”文娱部的部长放下喇叭,凑过来抱怨:“这一届新生真的是一点都不听话,我在下面指挥还不够,副部长上去亲自排队形,还是爱理不理的,这是代表学院参加的比赛,他们还一个劲吐槽……”
姜近初皱眉看了看台上挤成一团的学生:“为什么全部上去了?不按方阵排练吗?”
“我们院女孩子多,如果按照方阵排练合唱,声音效果会很糟糕。”
“既然是这样,按照班级估计也不理想了,”她想了想,又说:“合唱比赛有要求展现正步踏步的训练成果,教官能请得过来吗?”
文娱部部长眼睛一亮:“应该是可以的,教官宿舍楼晚上九点准时熄灯,他们在熄灯点名之前应该可以申请出来的,不过要麻烦老师去沟通一下了。”
“好的,教官我去请,你和院里的学生会主席说一下,让其他部门的部长都过来帮忙点吧……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她有些惊奇地望向门口的黎絮,后者只是倚在门上,抱着手笑笑。
“看徒孙大合唱,不是你说的吗?”
他指了指大舞台。
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副部长舒了一口气,探出头去看是什么人来了,结果就看到那位年轻的教授在观众席的受排正中央落座了。
“你们继续,”黎絮十指交握,随意放在膝上,露出一个亲民的微笑,“不用管我,我就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
鬼知道这个所谓的“顺便进来看看”是不是当学院领导的卧底来的!
姜近初打完电话,回到他身边:“明天要去拘留所,你不早点回去休息休息吗?”
黎絮道:“不碍事,”他眯起眼睛:“台上从左往右数第三排扎马尾的蓝衣服,还有以她为中心的三点钟方向的白t恤,西南方向的牛仔裙,哦,还有第一排最角落里的那个……那是学生干部?都叫出来当指挥吧。”
“诶?为什么?”姜近初一头雾水:“我们待会儿问一下有没有同学学过指挥……”
她边说边往台上看去,恰好看见那几个女孩子笑的花枝乱颤,拿着手机跟旁边的同学分享着什么东西,还时不时往这里瞄上两眼。
姜近初:“……”
结果那几个女孩子的乐感都不是很好,指挥起来,连严肃的教官都展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来。
黎絮坐在台下看了一会儿,站了起来。
学生们摸不清这个教授要做什么,直到他接过女生的指挥棒。
军歌再次响起的时候,调子和力度都流畅了许多,姜近初托着下巴站在一边看他,嘴角不自觉上扬。
“学会了吗?”他转过头来,问身边的女生,指挥棒的方向转了转,是递还给她的手势:“你来吧。”
然后他转身走下了舞台。
解决了指挥的事情,姜近初就可以先行离开了,她跟在黎絮身后,合上艺术中心的大门,乐道:“黎老师,深藏不露啊,刚才站在台上真是帅惨了!小鲜肉算什么,您才是法学院男神!”
黎絮停下脚步,姜近初一个没缓冲好,鼻梁撞到了他的肩胛骨上,疼得“嗷”了一声,跳开几步远。
“少来,回去做你的事情吧,明天六点,市拘留所门口等我。”
“卧……什么!六点?”她顾不得自己的鼻梁了:“我十八岁之后最早都是七点起床啊!老师!老师!你等等我!”
“平常不都建议你十点就睡觉吗?”
“那是你们大龄单身男青年的作息时间,我们青春美少女万万不敢苟同!”
黎絮“嗯?”了一声:“怎么,你那么晚不睡,谈恋爱啊?”又自顾自道:“谈恋爱也要注意健康有规律的作息时间,聊天不要过度……”
姜近初顺着竿子就往上爬,跑到他前面:“老师你可别冤枉我,我爸去的早,我手机通讯录唯一保持密切联系的男人只有你。”
晚风吹过柔软的头发和缱绻的眼睛,她低头就能看见,路灯下那个人的剪影修长温柔。
黎絮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
停车位里一辆黑色的车子亮了亮前车灯,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又降下车窗对她说:“快回去吧。”
“好的。”姜近初止住了脚步,抱着书站在原地,重复着那句几乎每天都要说的话:“老师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