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三个女人的意料,浑身冒汗的陈勇来到医院后,虽说脸上不太好看,对妻子忐忑不安的目光和支支吾吾的言语木讷以对,却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怒斥或是埋怨。
英雄无用武之地,白做了一番心理准备,面对陈勇有些勉强的笑容,即使心中纳闷,三个女人也不能直接问出口,面面相觑,竟有些无所适从,尤其是关翠翠。
丈夫的脾气属于有些闷、有些慢的那种,平时极少发火,可一旦惹恼了他,也会暴跳如雷,然后,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死犟死犟,很难通融和自行消气。
今儿是怎么了?闷还是那种闷,慢还是那种慢,可总觉得与平时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
是自己心虚所致?还是他憋在心里,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爆发?看着丈夫守在儿子病床边,摸着儿子时不时皱成一团的小脸,心疼得直转悠。
转着转着,突然地就停了下来,猛地扫了自己一眼,喉结动了又动,扭头瞥向病房门口,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是想骂我还是不想理我?这样反常的举动真是让人心里没底,七上八下的反而更让人打怵。面露惧色,头皮发紧,唇舌干涉,关翠翠的手放在哪里都感觉别扭。
陈勇是怎么回事?除了跟我和孙洁道谢外,只询问了他儿子的病情,对翠翠面无表情,一句额外话都没说。
他在想些什么?难道说他对儿子的病因一点都不关心吗?问都不问,也太不正常太奇怪了。
不会是心急得糊涂了吧?站在病房门口,听着里面鸦雀无声,向春早百思不得其解。
"春早姨,看样子他们应该打不起来,要不,我们两个先回家?"夫妻俩像两个闷罐子,这压抑的气氛实在难受,都要喘上气来了,孙洁琢磨着走为上策。
先回家?是啊,快七点钟了,晚饭时间早过了,也不知道阿姨他们上楼休息了没有,秋实应该会等着我吧?嗯,是该回家了。
可陈勇闷不作声,面色平静却暗藏阴霾,会不会是暴风骤雨前的沉默?再看看翠翠吓得已经六神无主,这个时候我若走开了,她会不会孤立无援?
怎么办?再待一会儿还是现在就走?望望关翠翠,再看看孙洁,向春早一时也没了主意。
"春早姨,说实话,我越琢磨越觉得奇怪,你说,大鹏爸爸来了之后,都不问儿子是不是吃了不相应的才这样,像他早知道什么似的。"见向春早犹豫着,望着病房里的情景,拍了拍齐流海,孙洁嘟囔了一句。
对啊,我也觉得是啊,他确实像知道了似的!咦,知道?难道是…是秋实告诉他详细的情况了?可秋实从不去刘大姐家串门,他们两个也不碰不上啊。
既然碰不上,哪里来的机会告诉他事情呢?忘记了自己曾让韩秋实去走廊里收拾孙洁和关翠翠散落的东西,眉头皱了又皱,向春早想不出个子午卯酉来。
而站在她身边的孙洁同样也在费着脑汁,想的却是与她截然相反的事情。
算了,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都这个时间了,饿都饿过劲了,春早姨不想先回家的话,我就陪着她好了。
反正家里有小娟陪着妈妈,反正都告诉她们先吃晚饭了,急不急着回去也无所谓,倒不如趁机清闲清闲。
省得听妈妈没完没了地给我洗耳朵,逮着机会就吵吵着相亲找对象的,烦不烦?不愁吃不愁穿,我自己一个人过得不好吗?我们娘仨一起过着不好吗?嗯,不回去好,要是哪句话听着不得劲,心里还怪不敞亮的。
对,与其赚个不敞亮,还不如躲躲清闲再说,她们要是问起来,我推说加班好了,以前又不是没拿这个借口做过挡箭牌。
主意打定,转回头来看着向春早,孙洁微微一笑:"春早姨要是担心他们俩会吵起来,我们就等一会儿,看看情况再说吧。"
"嗯,这样也好。暂时想不出好主意,权且用个笨办法,踏踏实实静观其变好了。"回着孙洁的话,向春早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对了,小丽,哦,现在该叫你小洁吧?小洁,你回去晚不要紧吗?家里…"
糟糕,还不知道她的状况,问这样的话是不是合适?向春早正心里拌蒜,孙洁轻声道:"不要紧,小娟照顾着我妈,不用担心。"
"你妈?小娟?"什么?秋实的对门竟住着当年气死了婆婆的那个人?可是,怎么一次都没见过?眼皮子底下藏着一个大活人,竟然毫无觉察,愣怔着,向春早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奇怪了吧?小娟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我继父去世不久,我妈就瘫痪了,为了方便照顾,我们仨就住一起了。只是我妈行动不便,很少出门,即使出门,她也得避开你的时间。"说着话,孙洁忍不住笑了,"她是做了愧心事,不敢见故人啊。"
好一个做了愧心事,不敢见故人,总结得太好了!像小时候一样的说话有咬头,拍了拍孙洁的肩膀,向春早抿嘴一笑。
"你都不知道,我认出你之后,不下心说漏了嘴,我妈听说你搬到这里了,就住在楼下,吓得半天不说话,后来,就给我下了通牒,坚决坚决不允许我暴露身份。她那脾气你也知道,我哪敢不听?结果,我俩今天才相认。"说出压在心底的话,倚着向春早,孙洁笑得开心极了。
只是这不经意的一倚,站得时间久了,腰酸疼着的向春早禁不住皱了皱眉,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我俩去那里坐一会儿吧,正好还能观察到这边的情况。"
是腰疾犯了吧?见向春早下意识地摁了摁后腰,微红了脸,孙洁大抵猜到了原因,刚想张嘴,却暗自思忖,人家不说破,我还是不多嘴多舌好了。
就这样,坐在长椅上,近看走廊里来来回回着,或病人或家属,远观病房里安安静静着,或站起或坐下,两个人说着大杨树下的那些往事,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