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祖宅厢房众多,阁楼林立。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这里最不缺供人落脚歇息的厢房。
寒辰和母亲,还有柳菲菲,住进了祖宅府院西边角落的四合院。
寒辰拿了主意,要留在方家,方一茹也没办法。
误以为寒辰真的要入方氏族谱,改姓方辰,方一茹憋着一肚子火,脸色沉如水,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面。
这时候,住在对面厢房的寒辰,正在打着电话。
“都安排好了吗?”
很快,电话那边,传来回应,似乎在详尽述说。
等对面说完,寒辰点点头,脸色淡淡。
“好,就在方家年宴当日,通知他们……”
“嗯,对。”
寒辰这边的通话陆陆续续,似乎在吩咐对方,谋划着某事。
“南都的也……”
“让郭老……”
“方家附近的世家,有没有合适的……”
“对,提前放置好,安排放到……”
“……时间不多,让他们上点心,过时不候……”
也不知道寒辰在跟谁通电话,当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挂断通话,寒辰脸上再次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方家……”
他轻轻摇头,心中已经策算好一切。
万事俱备,只待小丑粉墨登场,上演一场闹剧。
就在这时,四合院外传来一些争执的声音。
隐隐听到一道熟悉的少女声音,寒辰眉头微微一挑。
“嗯?”
似乎想到什么,寒辰微微沉吟,随后推开门走出去。
沿着声音走去。
靠近之后,那争执中的对话,便一字不差落入寒辰耳中。
……
凉薄高冷的女声:“芷莹,你的婚事原本是我父亲,也就是你大伯,亲自跟钟家定下,将你许配给钟家少爷,可没有让你受委屈。”
这道高冷的女声,语气平淡,没有几分感情。
“钟家虽然比不上我们方家,但毕竟也是世家大族,你嫁过去之后,就是整个钟家的大少奶奶,少说也能管上几百号人。”
“钟家财富、地位、权势,样样不缺,能嫁到钟家当大少奶奶,这样的机会,外面不知多少拜金女人盼都盼不来,也就是你,作为我们方家的嫡系小姐,才能嫁这么好。”
被称为芷莹的少女听到这话,脸上急了。
但她性格很是内向,说起话来斯斯文文,细声细气。
“妍媚姐,我不想嫁,你去跟大伯说说,行不行?”
“不行。”方妍媚声音高冷,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回绝。
方芷莹便望向旁边,对着另一个少女,低声软气恳求道:“婷婷姐,你帮帮我,帮我说句话。那钟家的少爷,我才见过一次面,我们根本不熟悉,就这样让我嫁给他,这怎么合适啊。”
长着一双狐媚眼的聂婷婷,打扮的妖里艳艳,浓浓的眼影罩着双眼,像是熊猫眼。
她声音软糯糯,就像软刀子一样,轻飘飘回道:“芷莹,不是姐不帮你,你的婚事连老爷子都过问了,催着你跟钟家少爷订婚。”
“听老爷子的意思,若不是你还不够年龄,就该直接让你跟钟家少爷摆酒成亲。”
“你没够年龄,但这头亲是认定的,老爷子都过问了,芷莹,你就认命吧。”
得知爷爷已经过问,同样催着她和钟家的亲事,方芷莹秀眉如云盼兮蹙起,像古代女子哀愁娟婉,看起来楚楚动人。
“爷爷,他也要逼着我嫁去钟家?”
方老爷子发话,在方家小辈眼中就是无法违背的圣旨,方芷莹知道自己推不掉这门婚事。
旁边的方妍媚微微扬起下巴,冷傲道:“小妹,爷爷都过问的事,你知道谁都没办法改变。你今年刚高考完,考入了南都大学,要上学还要一笔不少的开支。你要是不想嫁,想学一茹姑姑,翅膀硬了就飞离方家,后果你要想清楚,想明白。”
聂婷婷笑道:“芷莹,你小时候最亲近的一茹姑姑,今天可是带着她那野种儿子回了方家,你应该听说了吧,那个野种也不知道怎么讨到老爷子欢心,居然让他改姓方,以‘方辰’的名字,明日祭祖入我方家宗族。”
“事实证明啊,树大好乘凉,别以为现在家里的安排很不让你如意,但是,这都是为你好啊。就像你那些表弟表妹们,年纪小,不懂事,不喜欢读书,长辈们逼着他们读书,他们不开心,觉得自己受了多大迫害,但是,等他们长大之后,就知道长辈都是为了他们好。”
“你现在也是一样,不要以为家里给你安排的亲事不好,等你嫁入钟家,过些年接触的世界大了,很快就知道,没钱没势的屌丝才谈感情,咱们大户人家的姑娘,自然是挑个门当户对的,差不多就嫁过去了。你放心,钟家比不上方家,你是方家的嫡系,钟家人也不敢欺负你。”
两人已经说到这份上,方芷莹心中认命,哀愁多悲,像只受伤的小鸟,低着脑袋不说话。
方妍媚冷冷的声音下了最后的通牒。
“方芷莹,这门婚事你跑不了,爷爷很重视,虽然明天就是年会祖祭,但今晚你还是要去一趟钟家,见一见钟家的婆家长辈,好好的认下这门亲事,别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
四合院,墙角根边上。
寒辰隔着墙,饶有兴致的听着墙后的争执。
那三道女子的声音他都能认出来。
凉薄冷淡的声音是方妍媚,大舅的女儿。
糯糯如软刀子的声音是聂婷婷,不是方家人,是五姨方秀珍和姨丈的女儿。
至于方芷莹,这个丫头在方家倒是有些特殊。
想起方芷莹,寒辰摩挲着下巴,嘴角露出一丝促狭。
方家,因为这个少女,倒让寒辰觉得还有些值得回忆,值得回味的童年。
……
这时候,墙对面的争执已经结束。
方芷莹斯斯文文、细声细气的声音已经消失。
她迈着轻轻的脚步,带着沉重哀愁的心情走远。
剩下方妍媚和聂婷婷二人。
“方姐,你说方芷莹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聂婷婷打着趣道:“我看这小丫头挺有想法,怕是也跟一般的女孩子一样,天真想着自由恋爱。”
“有什么同意不同意?”方妍媚冷冷道:“她还没两岁的时候,六叔六婶已经去世,早年在方家,她一直跟着一茹姑姑过日子。一茹姑姑离开方家之后,也只有我父亲收留她,要不然,她一个人在方家无依无靠,能无忧无虑过上好日子?”
“可我方家从来不养无用的闲人。现在这婚事是我父亲牵线,方芷莹要想不嫁?……哼!”方妍媚冷傲一哼,语气透着威胁。
方芷莹的父亲是方家老六,也是寒辰幺舅。
在十几年前,因为车祸,幺舅和妻子双双去世,留下方芷莹一个人。
在豪门大宅之中,没有父母兄弟,一个小女孩自然不受人待见。
方老爷子本就重男轻女,再加上子孙众多,自然不会对一个小孙女多加宠爱。
方芷莹在方家,变成不受待见,不闻不问的存在。
除了衣食无忧,其余的就再也没人管。
倒是寒辰大舅早些年见方芷莹长得出落,有意让方芷莹过继到自己长房膝下。
说的好听是照顾六弟留下的孤女,心里面想的却是多一个联姻的工具。
这不,钟家虽然比不上方家,但毕竟也是世家,而且跟方家同在泗水古城,打交道很频繁,很有必要以姻亲结好。
方芷莹在方家中不受重视,也不指望如何嫁到更显赫的豪门世家之中。
嫁给钟家当个大少奶奶,就已经门当户对绰绰有余。
寒辰大舅亲自过桥搭线,这门亲事已经定下来,聘礼都已经收了,就等着订婚。
另一边,方妍媚冷冷摆下话之后,又微疑看了眼聂婷婷,问道:“对了,婷婷,你说爷爷也过问方芷莹的婚事,催促着订婚的进程,是真还是假?”
“说那钟家是世家不假,但以芷莹那丫头的份量,将她许配给钟家,也能看出这钟家世家的水分有多大,为什么区区一个钟家和我们方家联姻,这种小事连爷爷也关心?”
听到方妍媚的疑惑,聂婷婷摇摇头:“这我也不太清楚,钟家应该只算是一个三流世家,档次跟方家差得远。不过,听说不久前,这钟家发生了一些变故,可能有某位钟家长辈升迁,成为大红人,让钟家的层次提了一提,爷爷消息灵通,才对这婚事过问。”
“是这样?”方妍媚还是有些疑色。
两女你一言我一句,声音渐渐变小,随着脚步声消失在远方。
两人身影消失不久,寒辰从不远处拐角处的石拱门走出来。
“方家……”
寒辰脸上挂着冷冷的讽笑,微微摇头。
随后,他瞥了眼廊道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敏锐的五识六觉,让他对周围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那边角落便是有着一丝如蚊呐的细微声音。
寒辰脸上露出促狭。
“可怜的小丫头。”
他轻轻往那不起眼的角落走去。
走到角落处,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色绣花裙,如小家碧玉般的豆蔻少女蹲在地上,葱白手指撩拨着地上一颗小草。
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间或中,少女晶莹的鼻翼间,响起微微啜泣。
一颗又一颗晶莹如黄豆大小的泪滴,雨大梨花般坠落,压得角落里那几根青草腰肢弯弯,挺不起身子来。
泫泣如抽丝,微不可闻,少女如云盼黛的眉间,尽是楚楚可怜的动人哀伤。
见状,寒辰起了一丝童心,脸上挂着一丝浅笑。
促狭的笑声响起:“咳咳,这是哪家的姑娘,躲在这里哭鼻子呀?”
“啊?”
少女惊慌抬起头来。
即便是在慌忙间发出的惊声,却也斯斯文文,细声细气,有着一副天生的大家闺秀气质。
少女脸上惊慌,泪花来不及收起。
透过婆娑泪眼看清楚,这位站在自己身前,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
熟悉,亲切。
三年不见,还是少女记忆中的熟悉面庞。
方芷莹脸上慌色和泪眼,被瞬间的惊喜染墨开来。
“寒辰表哥!”
如同一幅仕女画卷上跃出纸面的小鹿。
少女化作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扑进寒辰怀里。
娇憨可爱的脑袋,重重撞在寒辰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