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单子吧,我们住院。”靳君迟对医生说。
靳君迟把医生开的单子拿给阿正,让他去办住院手续。然后问了妇产科的楼层,抱着我往电梯间走去。
晚上的急诊科格外热闹,病患多半是外伤,可能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通往诊察室的走廊上都是血腥味,不由得皱起了眉。
“难受得厉害了?”靳君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没有,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医院走廊上的灯很亮,靳君迟的脸部轮廓在我眼前毫发毕现,他的脸色是病态的惨白,黑森森的睫毛覆盖着泛青的下眼睑。
“不许闹,医生说现在要少活动。”靳君迟怕我要挣扎着下去,收紧了托着我后背的手臂。
“阿正说你生病……”我咬了咬嘴唇。
“坏丫头,终于心疼我了?”靳君迟眼中闪动着亮光,像是盛满来星光的深海,“你乖乖听话,比什么都好。”
做了几项检查后,医生说是生理性腹痛,算是孕早期常见现象,情绪紧张和剧烈活动都容易加重痛感,需要卧床休息。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十一点多了,这个时间回家回公寓都不太合适。反正已经办了住院,我决定在医院住一晚。
我脱了外套坐在床上,靳君迟拉了把椅子坐在床旁边看着我。我轻咳一声:“你回去休息吧,我住这里有医生护士照顾,不会有问题的。”
靳君迟拉起被子,给我盖上:“把你一个人扔医院里,你觉得有可能?”
我嘴角浮出一抹苦笑,没做声。其实心里想的是——‘如果与云桑相关的什么出现了问题,你就会把我丢下。’只不过这话不但伤人还伤己,我没力气吵架,所以选择什么都不说。
“小晚,再相信我一次,行吗?”我虽然没回答,但从靳君迟的表情来看,他应该是看透了我的想法。
我也很想相信他,可这就跟一个人总被同一块石头绊倒,而且摔得一次比一次疼,再后来见到那块石头,第一反应就是绕着走。因为疼痛是有记忆的,或许有人能忍受痛苦,但是没人喜欢痛苦。跟云桑有关的话题现在对我来说都是禁忌,一想起来心就隐隐作痛,我在潜意识里都是回避的。
“那个……”
“想要什么?”靳君迟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很暖。
“能给我买瓶酸奶吗?我刚才看到一楼的自动贩卖机里有……”我确实有点饿,而且不想跟靳君迟继续刚才的话题。
“等着。”靳君迟揉了揉我的头发,从外套里拿了钱夹走出病房。
我看着他挺拔修成的背影,眼眶莫名发热,有点儿想哭。或许书上说的没错——人绒膜促性腺激素、雌激素、孕酮等激素水平的水平发生变化,并影响神经递质系统的平衡,造成孕妇情绪波动极大。
靳君迟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三瓶酸奶:“不知道你想喝哪种,三个味道都买了。”
“我喝原味的吧。”
靳君迟拧开瓶盖,然后把吸管插好递给我:“给。”
“谢谢。”我咬着吸管,小口地喝着。
“小晚……”
我怕靳君迟再继续跟我说刚才没说完的话,选择了一个别的话题:“你干嘛让阿正去砸沈子初的车?”
“我跟你说过了,谁敢觊觎我老婆,我分分钟弄死他!”靳君迟轻描淡写地说。
“他什么都没做。”我翻了个白眼。
“所以我只是让阿正去警告他一下而已。”
只是警告就能得给绑匪打劫一样,我有点不敢想沈子初要是把靳君迟惹毛了会是什么结果:“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晚上跟楚楷睿吃饭,然后又坐那个沈子初车子,你拼命地做让我吃醋的事情,你觉得我能淡定得了?”靳君迟目光灼灼地望着我。
听了靳君迟的话,我被惊了一跳:“那个用酒瓶砸Chris的人是你安排的?”
“不是。”靳君迟看我脸上写满了‘我不信’,他又继续说,“我就算要收拾他,也不会当着你的面。我怕你脑子一抽又要给他输血!”
“无论如何,你以后不要再用这种方式‘警告’人了。”我深吸了口气,“我虽然不是多高尚的人,但道德底线还是有的,离婚之前我不会跟别人搞暧昧的。”其实,就算离婚了,我恐怕也无法接受别。
“小晚!现在这样你还打算跟我离婚?”靳君迟吃惊地看着我,声音也越拔越高,“我早就说过,不会离婚。何况你现在怀着我的孩子,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叫别人爸爸!你想都别想!”
我怔怔地瞪着靳君迟,难道孩子就是他不会跟我离婚的全部理由吗?我多希望他能坚定不移地牵一次我的手,不是因为云桑,也不是因为孩子,只是因为他爱我。
靳君迟的眼眶微微泛红,他用手指抹去我眼角的泪珠,低低地嗓音带着些沙哑:“抱歉,我不是故意吼你的。我刚才有些失控,是我不对……”
我垂下眼眸,不再看他。让睫毛覆盖住眼睛里的泪水,也覆盖住我又开始绞痛的心扉。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相信这个上一秒温柔体贴,下一秒就能对着我咆哮的男人。如果说靳君迟是一片海,我根本不曾识水,这样的认知让我感到绝望。我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半蜷缩起来,钻进被子里。
靳君迟帮我掖了掖被角,沉默许久之后转身出了病房。听到房门合上的瞬间,我的眼泪如滂沱的大雨轰然而下,却死死咬着被角,不肯发出一点点声息。
我睡得并不踏实,睡梦里都是眼泪湿咸的味道:我站在湖边,眼前是碧蓝的湖水。一望无际的湖水与远处的雪山相连,我十分虔诚地在印有‘三生浮世烟火,一世长忆交错’的卡片上写着心愿。然后将卡片卷起来放进漂流瓶里,深深地埋到一颗冷杉下面。
我很努力很努力地想看清卡片卡片上写的字,可是就是看不到。心里一着急就醒了。睁开眼就看到靳君迟在朦胧晨光中的睡颜,从梦里带入现实的伤感在这一瞬又加深了几分……
他浓密的睫毛覆盖住眼睛下方的暗影,剥离掉清醒时的强势与霸道,有种脆弱温柔的美感。我怔怔地看着靳君迟,有些情感是看不到也摸不着的,它悄无声息地在你心里生根发芽,长出一片繁华。当它可以吸引你的注意力是,早已把你的心全部都攻占了,再也无法除去。
靳君迟忽地睁开眼睛,沉沉的目光形成了一个漩涡,可以轻易将人卷进去,再也出不来。我不敢与他对视,连忙别过脸去。
“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靳君迟摩挲着我的脸颊,“你昨晚睡着了,眼角还一直在淌眼泪。梦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能告诉我吗?”
“不是难过的事情……”我摇摇头。
“那是什么?”靳君迟耐心地询问。
“蓝色的湖水,还有雪山和冷杉树……”我回忆着梦境,真的没有一点点的不美好,“一切都很漂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难过……”
靳君迟把我从床上抱起来顺在怀里:“觉得难过就别想了,你现在应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我皱起眉望着靳君迟,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好像知道我在梦里为什么不快乐……我使劲晃了晃脑袋,这个想法太荒谬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事情,靳君迟怎么会知道,更何况,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我们把以前的事情都忘掉,从现在开始好好地在一起,好吗?”靳君迟捧着我的脸颊,温柔地亲吻着我的额头,“小晚,我爱你,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证明给你看。你只要再相信我这一次就好。”
“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能包容,多伤你的心都不会怪我?”我仰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靳君迟。
“是!”靳君迟在我的鼻尖儿上轻轻啄了一下。
“如果是我把你的珍视的东西给毁了呢?”我的目光变得犀利而疯狂,“比如说,把月麓山别墅里的那个纪念室毁掉……你也不会怪我吗?”
我明显感到靳君迟圈在我腰上的手臂颤动了一下,然后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起来,活像一座雕塑。我的目光也暗了一下,原来谢云静说的是真的,靳君迟确实在月麓山别墅里给云桑建了一座纪念室。我不知道究竟是有多珍惜,才会给逝者建一座纪念室,我只知道自己嫉妒得要命……
靳君迟沉默良久,才艰涩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其实我的脑袋里现在很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听到靳君迟的回答,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大概是说不会怪我吧。我以为自己听到这个答案会高兴的,可是,我真的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总以为自己能赢一回,到最后才发现,比赛早就结束了,我根本没有上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