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长恭神色冷厉,朱丹阳却是镇定自若,看向秦逍道:“与你猜想一样,这道旨意便是黄长史的晋升符。”
“这帮叛贼,竟然已经猖獗到如此地步。”崔长恭握拳道:“国之重器,落在这些奸佞之手,等若儿戏。”
秦逍盯着黄奎道:“孙皓告诉你说,这道空白的诏书,可以让你成为幽州刺史?”
事已至此,黄奎更不敢再有任何隐瞒,点头道:“是。孙皓来到幽州之后,下官便秘密安排他入了长史府,他的行踪除了下官,无.....无人知晓。”说到这里,眼眸之中划过狐疑之色,其实还在奇怪孙皓的行踪是如何走漏消息。
他到现在自然也并不知道,秦逍是趁他前来刺史府之后,秘密潜入长史府,本来是想在书房找寻他作乱的蛛丝马迹,却根本想不到会在书房中碰到一条大鱼。
“孙皓知下官已经做了准备,十分满意,而且也告诉下官说,龙鳞禁军统领澹台悬夜乃是大唐忠臣,聚集了众多的忠臣义士,在京都发动了政-变,国相夏侯元稹的倒台,就是因为澹台悬夜之故。”黄奎这次倒是微抬头,看着朱丹阳道:“我让他自证身份,确实是京都那边差遣过来,他便拿出了......!”看了秦逍一眼,才继续道:“拿出了这道空白的诏书,告诉下官说,只要幽州大事一成,就可以立刻在诏书上添加内容。他还另拿了一封密函,密函里的内容,就是京都那边承诺.....承诺下官的内容,到时候下官不但可以接任幽州刺史之位,还被....还被赐予爵爷.....!”
崔长恭冷笑道:“能够在幽州只手遮天,还能被赐爵光宗耀祖,哼,也难怪你黄长史敢铤而走险。”
“下官知道罪无可赦,求大人保全!”黄奎再次连连叩首。
朱丹阳却是向崔长恭吩咐道:“长恭,你先将他带下去拘押起来,派人严加看守,要好生照顾,莫让他稀里糊涂被人害死在狱中。此外孙皓已经被邱翼拘押起来,你亲自去审理,无论使出怎样的手段,都要从他口中审出口供。”瞥了黄奎一眼,平静道:“有了口供,便可知黄大人所言是真是假了。”
黄奎还要说什么,崔长恭却已经起身,沉声道:“长史大人,走吧!”
待得崔长恭带走黄奎,朱丹阳的神情却是变得异常凝重起来。
“老大人......!”秦逍察言观色,低声道:“您是否担心其他州府也会发生类似事件?”
朱丹阳微微颔首道:“澹台悬夜不但挟持了圣人,而且玉玺还落在他的手里,他现在便可在朝堂为所欲为。”顿了顿,看着秦逍道:“老夫确实担心他会用这一招在各州府安排自己的党羽,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老夫现在最担心的是他的一招杀手锏。”朱丹阳皱眉道:“先前老夫还没有太重视,但黄奎那几句话,却忽然让老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秦逍疑惑道:“大人是指哪几句话?”
“黄奎暗中密谋作乱,这固然是他利欲熏心,但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那个骑都尉程达的说辞。”朱丹阳缓缓道:“程达并没有直接让黄奎效忠澹台悬夜,而且按照黄奎的说法,在孙皓抵达永平之前,黄奎只知道京都有一股势力欲图政-变,但他却并不知道主谋是澹台悬夜。而且程达告诉他说,那股势力发起政-变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拥戴麝月公主登基,恢复李唐江山.....!”
秦逍也是神色凝重,道:“老大人是担心澹台悬夜到时候真的会举这面大旗?”
“不错。”朱丹阳正色道:“澹台悬夜挟持圣人,为祸朝堂,一旦被世人所知,自然是大逆不道的叛贼,必将遭天下人唾弃,人人得而诛之。可是老夫现在突然想到,澹台悬夜其实早给自己留了后路。”看着秦逍问道:“如果到时候此人废黜了圣人,却真的拥戴公主殿下登基,你觉得将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秦逍道:“如果成功,澹台悬夜将会从叛国之贼,摇身一变成为李唐复兴的大功臣。”
“正是。”朱丹阳叹道:“圣人登基近二十年,可是因为当年在京都血洗了不少大唐忠臣,所以一直被世家门阀视为得位不正。民间甚至还有许多传言,污蔑圣人是伪造遗诏,篡夺了皇位.....!”说到这里,摇头叹道:“再加上圣人登基之后,平定叛乱,抵御外敌,耗费国帑无算,此后又增加赋税,百姓困苦,若有人一煽动,天下人都只会将所有的责任都算在圣人一人头上。澹台悬夜在京都作乱,若是废黜圣人,又拥立公主殿下,自然会让无数人欢欣鼓舞,都会视澹台悬夜乃是再造大唐的千古功臣。”
秦逍点头道:“无论朝野,还是有许多人希望李唐能够复兴,希望坐在龙椅上的是李氏皇族血脉。麝月公主是李氏皇族纯正血脉,澹台悬夜拥立公主登基,满足了许多人的心愿,特别是那些遭受过圣人和夏侯家打压过的世家豪族,自然是欢欣鼓舞。一朝天子一朝臣,那帮人肯定也会竭尽全力为澹台悬夜歌功颂德。”
朱丹阳肃然道:“也恰恰如此,我大唐才真的岌岌可危。”握拳道:“澹台悬夜如果只是野心勃勃,篡位夺权,这纸包不住火,他的所作所为迟早都会被天下人所知,那时候天下群起而攻之,澹台悬夜想要篡夺江山,简直是痴人说梦。可是如果他成了拥立的大功臣,那么情况将会又是一番景象。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澹台悬夜背后拥有武川和怀朔两镇的支持,边军里多的是剽悍骁勇之辈,有这两镇的支持,他便可以从中抽调众多帮手相助,控制诸多兵马。就譬如这黄奎,他的根基其实就在怀朔,如果这次作乱成功,被他控制了幽州,北边就是怀朔镇,澹台悬夜到时候便可调动大批将领掌握幽州各路兵马,联成一片,那么整个幽州立马就会成为澹台悬夜的势力范围。”
“澹台悬夜本来也就是这个打算。”秦逍道:“他就算拥立了公主,公主手中没有任何兵权,甚至连朝务都无法掌控,那么就只能成为澹台悬夜手中的傀儡。澹台悬夜到时候以拥立之功为名,更可以肆无忌惮地到处安排自己的人手,在天下人眼中的大功臣,却实际上是权倾朝野的大权臣而已。可他有了拥立之名,到时候谁与他为敌,反倒会被他借着天子的名义,扣上叛逆的帽子。”
朱丹阳脸色冷峻,道:“就是这样了,这才是老夫真正担心之事。”抬手抚须道:“他现在已经掌控了京都,按理来说,已经可以废黜圣人拥立公主,但他没有这样做,肯定是时机未到。至少在他那边,他还没有做好将自己放在天下人面前的准备。”微一沉吟,才继续道:“他处心积虑,利用孙皓和黄奎这些人在幽州准备篡权,而不是直接颁诏罢免老夫,那只能证明,澹台悬夜并非无所顾虑,他是在害怕老夫不会奉诏,他担心老夫会在幽州掀起大乱.....!”
“他急不可耐在幽州谋划,只因为幽州对他来说太重要,他必须在天下人有所反应之前,率先控制住幽州。”秦逍道:“而且正如老大人所言,他确实害怕你察觉到了京都的端倪,不会轻易奉诏。他不是害怕幽州军真的对他形成威胁,而是害怕牵一发动起身,担心幽州一旦乱起来,其他各州府也就有了底气,一旦天下大乱,他苦心的谋划也将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