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午节。
钉艾人于门上,系长命缕,盖桃印,钉赤口,挂菖蒲,配道理袋…晒书,饮艾酒,食粽,家家欢聚。
林谨容清早起身,便应节气由豆儿在臂上系了五彩长命缕,又在腰间挂了赤、白二sè绸布制成,装了稻谷并李子的道理袋。因见丫头个个儿都打扮成这个样子,不由得笑道;“好了,个个儿挂着这两个袋子都要讲道理,免去口舌是非之灾豆儿笑指樱桃;“我是用不上,还看樱桃。”
樱桃忙道;“我是最讲道理的了。这袋子也不过应景儿戴戴。”一边说,又指着双福和双全;“笑什么笑!你们俩才要紧着些,奶奶说的就是你们!”
豆儿便掐了她一把;“看这丫头这张利嘴。
正笑着,帘外有人道;“奴婢彩虹给奶奶请安。”
屋里众人的笑声顿时停了,豆儿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樱桃却是黑了脸,双福和双全两个小丫头贼兮兮地从眼角偷看林谨容。
\ 林谨容面上并无什么bō澜,平平静静地道;“进来吧。”
帘子被打起,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低垂着头走了进来,身上穿的一件豆青sè的小袄,配着淡青sè的裙子,梳了个双髻,只戴一枝素银簪并一朵小小的绢huā,生得白白净净,圆脸笑眼,半点脂粉不施,xiōng大腰细tún肥,正是林玉珍精挑细选了来给陆缄做通房的彩虹。
彩虹之前在林玉珍房里只是二等丫头,原名是叫菊香,无声无息的,并不出彩。但因为性子老实,长了一副讨喜样,看着又是个好生养的,便被林玉珍看上了,特特挑出送了过来。求林谨容赐名,当时外面初初雨歇天边正挂着半轮彩虹,林谨容就随口道;“那就叫彩虹吧。”
从那日之后,彩虹便在林谨容院子里的东厢房住了下来,初始也还主动与豆儿她们抢着做事,被豆儿几个不冷不热地晾了几回,林谨容也吩咐她不需做这些做做针线就可以了。她这才没有往前头挤,而是每日早晚来执礼请安罢了。
彩虹在这屋里,连头都不敢抬,端端正正地给林谨容行了礼,就照例立在一旁低声道;“不知奶奶可有什么要吩咐奴婢做的?”
林谨容例行公事;“今日是端午,你虽初来乍到,却也不要太拘束。”
彩虹谢了,屈膝行礼退出去。刚放下帘子,就觉着有一道炽热的目光死死盯在她背上她回头看去,但见桂圆立在不远处的huā圃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见她看过去,垂下眼眸转身快步进了屋。
桂嬷嬷从另一间屋子走出来,朝她和气地笑了笑。
彩虹忐忑地回了桂嬷嬷一个笑转身躲进屋里,拿出针线活来坐在窗下做个不休。不多时,听见外面有动静,她忙站起身来,透过窗缝往外看,但见打扮得光光鲜鲜的樱桃、芳竹几个簇拥着盛装的林谨容,稳稳当当地下了台阶,朝着院门走去便知林谨容这是打理家事并参加端午家宴去了。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继续拿起针来慢慢地戳。
忽听豆儿在外面道;“都来帮忙晒书。”
她便又将窗子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出去。豆儿指挥着张婆子等几个粗使婆子,从陆缄的书房里抬出一箱又一箱的书来,带着双福、双全几个把这些书对着日光丰沛处全数铺陈开来。桂圆、桂嬷嬷等人全都在帮忙,可陆缄的书太多,仿佛总也弄不完似的。
总不能关在这屋里一辈子,彩虹开了房门,站在门口同豆儿小心翼翼地打招呼;“豆儿,我闲着,我也来帮忙好么?”
豆儿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忐忑衬好期待,想着林谨容吩咐过不要刻意为难她,便笑道;“来吧,只是手脚要小心些…这些书都是二爷的宝贝。”
彩虹得了这句允许,如奉纶音,欢天喜地的走出去,加入到晒书的行列中。桂圆棒着几本蝴蝶装的书,立在院子的另一端,抬眼看着她,一步一步朝她走迂去。
这个端午节,只怕是近年以来陆家迂得最开心的节日,陆老太爷心血来潮,吩咐人在荷huā池水榭上设席,请了伶人来说唱崖词,表演幻术,又演杂劂,邀了一群族人来坐着看戏吃酒。弄得人来人往,热闹翻天的,他却乐在其中;“这样的热闹,还是当年老大考中的时候了,这都多少年了呢,这一辈子只怕也就是再风光快活这一次了。”
陆三老爷觉着这话不祥,忙出言阻拦;“父亲说哪里话,日后快活的事情还多着呢。”
“要服老。”陆老太爷并不以为意,转过头去又与其他族老开怀畅饮。
陆老太太陪着族里的女眷们坐到一半,只觉着耳朵被吵得嗡嗡作响,实在忍受不住,扶了额头起身告罪;“身子撑不住了,得回去躺躺。阿容你扶我回去。”
林谨容忙起身应了。
陆老太太一路前行,一路与林谨容细细说话,却是有些想就彩虹那事儿安抚的意思;“二郎说是这几日回来,本以为他能赶回来过节,谁知还是不成。不过若是他赶回来,还不知你祖父要怎么折腾呢。你祖父年轻时节也不似这般,临老反倒稳不住了。”
林谨容含笑道;“其实亲戚们也难得聚在一起,祖父也是欢喜才如此。他老人家若是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怕您又要担忧了。”
陆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得是,去岁冬天他病那一场,可把我吓坏了。相较而言,我倒是宁愿他有精神闹腾。”话锋一转,就转到了彩虹的头上;“你也别怪你姑母,她是吓怕了,你们成亲已经两年有余,却………………”
林谨容淡淡一笑;“不怪。”这婆媳二人,林玉珍推陆老太太,陆老太太又推林玉珍,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目的都是一个,怕她在中间阻拦捣乱。
口里说不怪,怎可能真的不怪?长辈给个房里人,不能不接下,心里到底也是怨恨的。陆老太太自己也是过来人,自认为很了解林谨容的心情;“你向来孝顺长辈,又贤能,只是子女运稍差了些,若非………………”略顿了顿,低声道;“各有各的苦衷。反正不过是个通房而已,并算不得什么。你祖父已与我商量过了,此番让你跟着二郎一同赴京,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多个人帮着你照顾二郎也是好的。”却还有另一层担忧在里面,生恐他小夫妻出了门独自在外,陆缄被林谨容哄着管着,不近其他女人的身,如同林玉珍与陆建新一般的误了子嗣。
林谨容早就习惯陆老太爷夫fù这种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作风,只听到后面那句话由不得怔住;“祖父和祖母已经商量过了么?”
陆老太太奇道;“难道你不知道的?早前二郎刚中,就托人带了信回来与你祖父说了此事。他没和你说?”
林谨容低眉垂眼;“没说。只说了让我好生孝敬长辈。”
陆老太太就要再接再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二郎待你真是好,看你们小夫妻这样,我们做长辈的心里也欢喜………………”
忽听前方有人高声道;“老太太,二奶奶,二爷回来了!”却是一个婆子欢天喜地的朝着二人奔来,声音喊得极大。
陆老太太立即打起精神来,扬声道;“真的么?此刻人在哪里?”
那婆子笑道;“在二门外被小子们给围住恭喜了!老奴赶早进来说给老太太知道,好教老太太欢喜。”
陆老太太便也不回荣景居了,就叫林谨容扶她到yīn凉处去歇着凉,在此等候陆缄过来;“真是没有想到,他竟能赶了回来,这孩子从小到大,从来就不让人操心,最是体贴不过。”
林谨容依言扶了她在一旁的葡萄架下去坐了,才刚坐稳,就见陆缄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正快步朝这个方向走来。他身上还穿着旅途中遮挡风尘用的白凉衫,人黑了些许,却是极其猜神,眉眼飞扬,肩膀腰背笔直。
陆老太太见他看也不看这边,光是埋着头朝水榭那边走,忙道;“快叫住他,他是只顾着往那边去,就没想到我们会在这半途坐着等他呢。”
樱桃忙应了,小跑着出去脆声喊道;“二爷,老太太在这边呢。”
陆缄立时顿住脚步,回迂头来,看到葡萄架下坐着的几人,眼睛立时亮了几分,翘着chún角快步走过来;“祖母怎不在水榭那边热闹,却在这里躲清闲?”一边说,一边就在葡萄架下给陆老太太行了大礼。
陆老太太此刻看他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少不得拉着问长问短,陆缄一一耐心回答了,不时含笑偷偷瞟林谨容一眼。林谨容拿着纨扇立在一旁,chún角含笑,心不在焉地替陆老太太看着,见他看过来,也就回他一个微笑。
陆老太太问完想问的了,心满意足地赶陆缄走;“赶紧去前头和你祖父、亲眷们见个礼,回去梳洗了出来吃饭。”又叫林谨容;“也不要你陪我了,回房去让人备下热水…照顾二郎盥洗换衣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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