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是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之后,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无法挽回。
男人看着她依旧缩成团、仿佛是不想理会他的样子,心头卷起一股无能为力的失落。
良久,他起身,淡淡温柔道:“你好好休息,我的人就在门外,等你醒了,想回哪里让他们送你。不过你记清楚,我们说好的一个月之期不会变。最多还有两个星期,你就该搬回絮风庭了。”
床上的女人忽然有了微弱的动静,扶着额头坐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眸就这么直直往回他眼底,与他深沉的视线针锋相对,“如果我不呢?”
男人脸色一僵,最后的温柔和难以维系下去,身上暗色的戾气慢慢破壁而出,混着强势荡涤开来,“素素,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可以发脾气,使性子,只要你开心,砸了无名居都可以,但这不代表我会纵容你离开我。”
妲己低声笑了,歪着头,很不解的样子,“你要逼我回去吗?”
她眉目间那青灰色的疲倦仍旧未曾消退,看起来有种弱不禁风的病态美,“怎么好像一个晚上的时间,白总就爱我爱得要死要活了。”
男人的眸光深了深,薄唇紧抿,眼里蓄着风暴来临前的沉暗,淡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吧。”妲己曲着手指,一下下按着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又很无奈道,“白公子,天底下想嫁给你的女孩多如过江之鲫,你到底是看上我什么了?总不会是因为我比她们长得漂亮身材好吧?”
她笑叹,“你有这么……肤浅吗?”
男人沉默了片刻,妲己愈发看不懂昏暗的光线下,他究竟是何种表情。
不过她很累,也不想再去懂。
所幸转过头,望着玻璃窗外的晨曦,微微莞尔浅笑,嗓音恰如天边不够暖的阳光,温温静静的,很凉。
“你我都很清楚,这段婚姻开始就是明码标价,你最先看上的不是我,而是苏家千金这个标签,买回来的不过是个可以带进带出的花瓶,我和你家里那些家具装饰品有什么区别呢?”
“你能买我,也照样能买别人。”妲己敛起笑意,“这种东西,自己用着不舒服就该换掉,除非……”
妲己闭了眼睛,语气平静地挑破,“我还有用处,你还没用完。”
她自己说着,都觉得心口一阵细密的疼。
男人的瞳孔微不可见的一缩,插在裤兜里的手不动声色地攥了拳。
好半晌,眯起眸子,嘴角轻扬,语气却不是笑,“是不是只有把你换掉,你才相信我对你好是没有目的的?”
这种自杀式的证明有意义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妲己轻声咳嗽,重新看向他,目光清明,“我只是想说,交易就该有交易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如果你做的这些那些,看上去很像是为了让我爱上你……”
男人嘴角的弧度愈发深了,俯下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攫着她的下巴,毫不避讳地承认,“是,我是想让你爱上我。”
妲己的指甲蓦地嵌入掌心。
没想到自己竟然猜对了。
更没想到,他会这样坦诚布公的承认。
“怎么,你不能爱上我吗?”他说着话,嘴唇甚至在她的唇上点了点,暧昧至极。
而妲己却低声笑了,“你知道在那个行业里有个规矩吗?小姐永远不能爱上自己的客人。”
“为什么?”
“因为不想白白被睡。”
男人的眸光更深了,似笑非笑,“你拿自己和小姐比?”
“我和她们有区别吗?”妲己安然微笑,“她们接客赚钱,而我嫁给你之后,得到的还没有失去的多。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一件都没办成,我自己倒是为了你死过两三次了……生意做到这份上,我只能说,白公子不愧是个商人。”
“妲己。”男人英俊的五官贴近她的脸,她很清楚能看到他的温和之下的冷漠,可他却笑了笑,“说这些是想惹我生气吗?”
妲己的神经仿佛被谁扯住,这个男人的洞察力敏锐得超乎她的想象,她咬唇,展颜一笑,“那你生气了吗?”
“嗯,很生气。”他低沉地笑,手里的力道却大了很多,掐着她的下巴,“你要是再扇我一个巴掌,效果可能会更好。”
“我不和人动手。”
男人轻轻“呵”了声,放开她,“是,你只会把刀往别人心里扎。”
说着,他背过身去,颀长英挺的背影显得异常遥远不近人情,“你说得对,买回来的物件要是用着不舒服,是该考虑换掉。但是我用过的东西,就算堆在仓库里发霉,也不会给萧锦帆捡回去用的机会。”
“你不想回来就住在苏家吧,记得婚礼那天到场就行。不管你情愿不情愿,别给我哭丧着脸,我白檀的婚礼不是砸钱给人看笑话的。”
妲己怔怔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无奈,“都这样了,你真的……不考虑离婚吗?”
男人面无表情地回头,那眼神冷得能将空气冻住,唇梢的弧度亦是锋锐,“你不是说自己还有用处,我还没用完吗?”
妲己深吸了一口气,垂眸,“我知道了。”
这样最好了。
也许是因为心里挂念的事情终于一锤定音,她反而觉得一直以来堵着的地方突然之间空了。
“梁居生。”男人忽然拔高了嗓音。
一直候在外面的梁助理赶紧推门进来,“白总,我在呢。”
一进门他就感觉到了一股让人寒毛倒竖的古怪气场。
太太在床上背对着他们躺着,白总站在一边,整个人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这又是什么路数?梁居生茫然。
按理来说不应该这样啊。太太也没事,萧锦帆也教训了,白总自己又吃了个饱,怎么两个人……
还没开口就听见男人冷淡而没有温度的声音:“派人守着,等她醒了送回苏家老宅。”
苏家老宅?梁居生懵了两秒,小心翼翼道:“白总,太太昨晚刚受过那么大刺激,您把她一个人放在苏家老宅,不太好吧?”
这种事对女人无论从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不是一时半会能抚平的创伤。
“我说话你听不懂?”男人一记眼风扫过来,像寒芒湛湛的刀刃。
梁居生脖子都快断了,忙道:“听得懂听得懂,那您现在是……”
“去周家。”
周家?梁居生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看了眼床上的女人,心道太太这边您不管不问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您怎么还往周家跑?
可他不知道,男人的胸腔里也膨胀着一团无处发洩的火。
她不是希望这样吗?她不是觉得这样对她最好吗?她不是不想见他、还想把他往其他女人怀里推吗?
妲己藏在被子里的手指轻轻攥了攥,仍闭着眼睛装作听不见。
男人的眸光狠狠一沉,倨傲的下巴紧绷着,没说话。
梁居生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我马上叫司机备车。”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梁居生掏出来看了眼,对白檀道:“白总,是医院的消息。”他的嗓音压低了些许,问道,“要告诉太太吗?”
妲己听到“医院”两个字倏地紧张起来。
和她有关……医院……
她猛然睁开眼。
只听男人漠漠道:“出去说。”
“就在这说。”妲己立刻坐直了身体,转过头去,目光很直接地望向梁居生,咬了下唇,很不安的模样,“是我爸爸出事了吗?”
男人瞥她一眼,视线淡凉如寒山静水,没有一丝方才的余温,却也没再执意叫梁居生出去。
梁居生亦是看着妲己,知道太太是误会了,忙解释:“不是不是,您放心,不是苏老先生,那边有任何情况我都会先报告给您。”
妲己这才放松了些许,面色苍白憔悴地笑了笑,“那是……”
是什么和她有关的人吗?
梁居生大胆地看向身边男人,见他虽然无动于衷,却没有阻止的意思,便道:“是您那位高中同学,袁皓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