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怜容惊讶:“原来是她,妾身只让钟嬷嬷去看看,也不知为何去那么久,皇上来了,妾身都没来得及问呢。”
赵佑棠也知道必不是她吩咐的。
打人耳光这种事,便是他命她去打个奴婢,她只怕都要犹豫半天。这样的人,有钟嬷嬷在旁边也算好事,若身边尽是个软的,也不行。
赵佑棠淡淡道:“已被朕关去乾西了。”
乾西是什么地方,冯怜容自然知道,在她印象里,前一世他并没有关过任何人去那儿,倒是先帝有几个,这秦贵人是犯了什么大错,竟得如此重的惩罚?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黑白分明,就跟这手中的茶似的,清澈见底。
赵佑棠暗道,这么些年,她竟一直都没有变化,即时是登上了贵妃的高位,心境却还是跟当初那个贵人似的,从不高高在上。
也不知他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又不是没地儿弹琴,来此便是错了。”他放下茶盏。
就为这个,他把秦贵人打入冷宫?
冯怜容眨了眨眼睛,他越发凶狠了呀。
看她这表情,赵佑棠冷哼一声:“朕还不是为你?就你这棉花一样的,没几日,外头弹琴弹琵琶的坐一排,够你听戏的了!”
冯怜容噗嗤笑了,真是夸张,但她诚心实意道:“多谢皇上替妾身着想。”
“光会说。”赵佑棠伸手指指耳朵。
冯怜容又笑了,让金桂去拿挖耳勺。
“在这儿?”她问,把锦垫挪过去。
赵佑棠嗯一声,侧过来,上本身往下一躺,把脑袋搁在冯怜容的腿上,也不管下头的锦垫不够大,两条大长腿没地方搁,龙袍全拖在了地上。
冯怜容无言。
他这会儿,跟她两个儿子差不多呢。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阳光照在他脸上,近乎于有种透明感,这一刻,她好似能看到他所有的疲惫。
他大概真是累了。
皇帝不好当呀。
冯怜容心疼的叹口气,给他挖耳朵。
结果也没挖几下,他就睡着了,在暖暖的太阳下,在她的腿上。
众人远远看见,都暗地里咋舌。
这种场景谁轻易能见着?
冯怜容也不舍得动,生怕惊醒他,虽然这坐姿有点儿累,可是他这样睡着,她这样看着,哪怕是一辈子,把自己坐成了石头,她也心甘情愿。
后来,赵佑棠醒了,她真觉得自己成了石头,一动都不能动。
赵佑棠爬起来,碰她一下,她就“啊啊啊”的喊,整个人都酸痛无比。
钟嬷嬷忙道:“坐久了。”
赵佑棠抽了下嘴角。
她果然是蠢得什么都干得出来,他要睡到晚上,那又怎么办?
他俯下身,把冯怜容抱回里间去了。
这酸着了,自然得多按按,众人只听见里头一阵惨叫,赵承谟也被吓得直问母妃是不是生病了。
钟嬷嬷赶紧哄他去外面。
钟嬷嬷有经验,现冯怜容差不多出了月子,两个人这么玩闹,还用得着说吗,定是要许久才出来的。
却说秦贵人的事情传到坤宁宫。
李嬷嬷说道:“也是那秦贵人自己不好,弹琴非得去那边,这不是紧挨着延祺宫,也难怪皇上动怒。”
方嫣冷笑:“确实是个傻的!不过皇上也太纵容冯贵妃了,便是真存了心思又如何?总是他的妃嫔,何必叫别人守活寡。”
李嬷嬷默然。
方嫣又摆摆手:“本宫也懒得救她。”
李嬷嬷赶紧道:“娘娘自然不必管她,如今永嘉长公主的事情,皇上正在火头上,娘娘不能为一个贵人与皇上置气。”
方嫣叹口气,要说她与永嘉,还算是好的,这大姑子时常会为她说话,她想一想道:“永嘉现在牢里,也不知怎么样呢。”
“自然不会苦着她的,皇上也只是为平息民愤,谁都知道长公主必不会杀人。”李嬷嬷道,“就是两个孩子怕是想他们娘亲。”
方嫣道:“那倒是,”她顿一顿,“不如我去母后那儿一趟,问问母后可要把他们接到宫里来?”
李嬷嬷倒是同意。
方嫣就去了趟景仁宫,宽慰几句皇太后,说了来意。
皇太后正是担心永嘉,也担心那两个孩儿,听说查案子都查到长公主府里去了,当下自然同意,方嫣便派人把周彦真跟周彦文接到宫里。
赵佑棠知道了也没有反对。
现在案子已经有些端倪,他听完回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过得片刻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顺天府,针对京都所有宗室子弟,把往年沉掉的案子都翻出来!”
原来这些年,宗室子弟仗着自己身份,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便是不是自己做的,底下的奴仆也不老实,那些官员也愿意包庇,故而导致了很多冤案,也堆积了不少怨气,其中定然隐藏了与宗室子弟有仇怨的凶手。
这次就是大阵势了,从永嘉长公主扩展到了历代皇亲国戚的府邸。
赵佑棠为怕出事,又派出禁军锦衣卫,白日夜间巡查。
此次案件不知道涉及多少人物,一时京中人心惶惶,杨大人,王大人急忙入朝觐见。
“只怕如此下去,会引起大乱,皇上请三思而行。”
赵佑棠挑眉:“朕要任用宗室子弟,你们不肯,如今朕要清算宗室子弟,你们又不肯?到底是为何?”
两位大人面面相觑。
赵佑棠道:“朕知宗室子弟因无法参政,整日无所事事,又因身份特殊,危害百姓,称霸一方,也不可避免。今次清算完,朕便要修改宗室法令,严令他们执行,将来入朝为官,也与尔等相同!”
杨大人大惊:“原来皇上早有主意!”
赵佑棠淡淡道:“所以你们莫再说了,此事越快解决越好,既然起了头,就绝没有草草了断的可能。”
杨大人与王大人只得退下。
到得四月,宗室子弟被定罪者有上百来人,其中大罪的有二十七人,当即就被处斩,许多冤案得以昭雪,百姓山呼万岁。
永嘉长公主也被放出来,只因那幕后杀人者是为得到一个答案,他便是这些冤案的受害者,只可惜屡屡上告,都不被衙门接受,才想到此一下下策,来赢得众人瞩目。
现在赵佑棠没有让他失望,他上得衙门自首,以死谢罪。
为此,衙门又有一批官员被削官。
到得今日,此事才算有个了结。
赵佑棠马不停蹄,又令刑部连日定下宗室新法令,昭告天下,不止是京城,便是整个景国的宗室子弟皆得遵循这一法则。
宗室子弟危害天下的弊端算是得以一清。
这事儿完了之后,赵佑棠总算也可以轻松轻松了。
这日他就把两个弟弟叫过来,要去围场打猎,赵佑桢跟赵佑梧自然高兴,赵佑桢笑道:“也是许久不去了,不知箭法可准?”
“试一试就知道了。”赵佑棠笑,拍拍他肩膀,“那张弓朕还留着,你可要?”
当年因胡贵妃,赵佑桢不敢接受他的弓箭,现在不一样了,他早就想的通透,笑道:“多谢皇上。”
赵佑棠就叫唐季礼去拿弓箭,又让他们去准备准备。
二人走了,赵佑棠先是去了坤宁宫。
“朕要去围场,带承煜去看看马儿。”他跟方嫣道。
方嫣愣了下:“去围场?那不是打猎的地方,承煜能去?他还小呢。”
“自然不会遇到虎豹,你放心。”赵佑棠道,“小羊跟阿鲤也去。”
方嫣暗地里撇撇嘴,果然到哪儿也离不了他们,她心想,既然那两个也去,她这一个也不能拉下,当下是叮嘱又叮嘱,才肯让赵承煜去。
赵佑棠这就带着赵承煜走了。
赵承煜很兴奋,路上问这问那的。
赵佑棠半途把他交给唐季礼,又去了延祺宫。
他一早就答应那两个儿子,这会儿自然要去接他们的。
两个孩子得知要去围场,高兴的蹦蹦跳跳的,赵佑棠看一眼冯怜容:“你不高兴,只发呆呢?”
冯怜容瞪大了眼睛:“真带妾身去?”
“朕还能骗人?”赵佑棠往后看一眼,一个小黄门立刻就把一套衣服拿过来,“拿去换上,也不知道大小,朕才使人买的。”
冯怜容奇怪,怎么还给她送衣服。
她拿进去一看,原来是套骑射服,里衣是白色的,外头是正红色的,绣着飞鹤图案,底下还有一双鹿皮靴子,看着十分精巧,想必是京都哪家的成衣铺子买的。
“钟嬷嬷,你说好不好看?”她问。
钟嬷嬷笑道:“皇上送得,什么都是好的不是,娘娘还问奴婢,这会儿高兴坏了罢?”
冯怜容嘻嘻笑起来,可不是高兴死了。
她连忙换上。
钟嬷嬷又叫珠兰来给她梳头发,既然是去围场,也不能弄这么些个复杂的发髻,光是梳了个单螺,上头插只白玉簪子就完了。
耳朵上,给她戴了两个雪白的珍珠,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衬的耳垂更加小巧可爱。
这么打扮完,冯怜容从里头走出来。
赵佑棠一看,眼睛发亮。
原来她穿这身衣服,竟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这变化叫他觉得新奇,像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乐趣般。
看来,以后得叫她试试再穿别的。
冯怜容看他眼神直勾勾的,微微一笑问:“皇上,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