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十月,因早就挑选好吉日,安庆公主这便要嫁给谢三公子。
胡贵妃急得晚上都睡不好,可她深知这事儿也没法阻止,因为说是说皇后定下来的,可背后有皇太后呢,她能怎么办,皇帝那里,还不见她,胡贵妃想来想去,也只能屈服。
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她这女儿她还得哄回来。
胡贵妃带着好些东西就去看安庆公主了。
安庆公主只是在嫁人这事儿上与胡贵妃不合,心里还是向着她的,见胡贵妃真心实意的来看她,两个人自然就和好了。
十月十八日,安庆公主出嫁,宫里热闹了两日,冯怜容听钟嬷嬷说,那嫁妆光是两匹马拉的都有二十车,不说别得了。
冯怜容心想,万一她这孩儿是女的,将来不就是小公主么,也是一样的待遇呢,就是不知道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家。
不过有太子这样的父亲,应该不会差的。
她笑眯眯的摸着肚子,这会儿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像个球一样,天气又冷,就不太出门,只安心养胎。朱太医说,到明年二月,她的孩子就要出生的,冯怜容能感觉到一个生命正在她肚子里逐渐的强壮起来。
而她这关注度也更加提高了,这日皇太后就派人送来上百斤银丝碳,说是不用节省,这一整个冬季,任何定额都高了好多,不过多数都体现在吃食上。
冯怜容一看单子,只见上头写了四头羊,两头猪,两头牛,二十只鸡,十只鸽子,五只鹅,四十只鹌鹑,冻虾肉十斤,各类鱼二十斤,核桃五斤,白糖两斤,香油五斤等等,写满了一张宣纸。
冯怜容瞠目结舌,这叫她哪儿吃得完,别说三个月,就是半年,只怕还能剩好多。
钟嬷嬷笑嘻嘻道:“这大冬日啊人冷,食量自会上来的,主子别担心,就是吃不完,又不是扔了,可以挪到下一季去。”
“那倒也是。”冯怜容咽一下口水,“那今儿就烧个羊肉罢,还有虾肉小笼包,鸽子再煮个汤。”
钟嬷嬷抽了下嘴角,刚才还担心吃不完,瞧瞧这胃口。
她劝道:“这么多荤腥不能一块儿吃,奴婢瞧着,就吃个羊肉得了,这冬天一吃羊肉,别的再进嘴里不就没味道了么,那多浪费,主子要吃鸽子,明儿再做。”
冯怜容想想也对,就光点了羊腿肉,又叫宝兰把她放值钱物什的盒子拿来,她最近得了好几次赏钱,还没细细看过。
宝兰开了锁。
冯怜容把里面的金锭银锭数了数,脸上笑开了花,不知不觉,竟然都有两百多两银子了,比她想象中存的快,到时候见到父亲母亲哥哥,肯定会有好大一笔钱,她的娘亲也不用开什么酒庄了,够用好久。
她想到家人,面上欢喜万分,可过得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呢。
她叫宝兰又收回去。
结果等到她站起来时,忽地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肚子,压低声音道:“嬷嬷,嬷嬷,真踢了!”
好像生怕惊动了肚子里孩儿似的
一众人都轻手轻脚围上来。
冯怜容站着一动不敢动,过得片刻又感觉有人在她肚子里踢了一下。
她觉得好神奇啊。
钟嬷嬷笑道:“是这样的,以后经常会动两下,主子,这孩儿肯定健康呢,是个活泼的小主子!”
冯怜容急着就叫大李过来,说道:“你随便跟严正他们哪个说,告诉殿下,孩儿会踢腿了。”
大李应一声,笑嘻嘻的快步走了。
这会儿太子已经开始听课,严正等人也不好打搅,直等到傍晚才跟太子说。
太子忙就来扶玉殿。
结果孩儿很给面子,他一来,就在冯怜容肚子里活动呢,太子把手烘热了贴在她肚子上,立刻就感觉到几下弹动,这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原来孩子在肚子里是会这样的。
可惜当年那一个,还没长那么大就没了。
太子凑过来一些,哄道:“可要顺利长大了,爹爹给你糖吃啊。”
冯怜容噗嗤一声笑道:“这小孩儿才生下来怎么吃糖啊,殿下这条件一点儿不诱人。”
太子斜睨她:“那你说,说什么?”
冯怜容抚着肚子,酝酿了一会儿说道:“孩儿啊,你听着,娘在跟你说话那,现在你还小,所以要在娘的肚子里,但是那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可比外面的世界差多了。但是你不要怕,只要你可劲儿的长,很快就能出来啦。到时候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还能看见太阳,看见蓝天呢,你也不会孤单了,以后有爹爹跟娘陪着你,长大了,还有夫子教你念书呢。”
她满脸温柔,好像真的能看见一个小孩儿似的。
太子听着,微微一笑,眸光像是湖泊一样安静。
他想到自己的生母,当年怀他的时候,定然也是如此,只是却不能亲手抚养他长大,就是见一面,她也万分拘谨,不敢说出多少关心的言辞,可是他看得出来,他的生母是爱他的,所以她才能忍住。
有时候,忍受比表达出来要困难得多。
太子伸手把冯怜容揽在怀里,摸摸她的头道:“不要光说孩子,你也要平平安安的,每日不要吃太多,我听人说,到时候不好使力,到时候……”他顿一顿,“我也帮不了你,你可要自己争气点!”
冯怜容点点头:“朱太医叮嘱过的,我这也吃得不算多,饱了就不吃了。”
太子心说饱了你也吃不下啊。
冯怜容看他不信,把袖子一卷,伸出来光溜溜的胳膊:“您瞧瞧,没长什么多少肉呢,别看着我脸儿胖,其实还好的。”
“你身上什么样儿,我不知道?”太子好笑。
冯怜容这脸就红了,嗔道:“在说正经事儿呢!”
太子嗯道:“那你继续。”
“朱太医说,我虽然吃得多,不过肠胃挺好的,下去就消化完了,都会化作力气的,而且,我之前动得也不算少,所以没什么的。”她解释的很仔细,像是自己想过了,怎么好怎么来。
太子就放心了。
两人说得一会儿,太子才走。
小钟嬷嬷跟纪嬷嬷都站在门口看,面上嫉妒之色满满的。
如今这冯贵人当真是上了太子的心了,怀着孩子呢,太子照样不要别人侍寝,她们那两个主子是废掉了,两个人叹口气,各自回屋。
太子刚要进正殿,后面一个小黄门追上来,气喘吁吁道:“殿下,太后娘娘请殿下赶紧移步乾清宫,皇上病倒了。”
太子一惊,连忙往乾清宫而去。
其实皇帝是在永安宫晕倒的,那永安宫是惠妃住的地方,虽说太医来时已经收拾过了,可太医们是什么人,一下子就摸出来了,皇上正是才经历过鱼水之欢。
现皇太后十分生气,已着人把惠妃看管起来,也把皇帝移到了乾清宫。
毕竟这事儿传出去,有损皇家体面。
太子来得时候,皇后也已到了。
他们二人都不知内情,询问皇太后。
皇太后不可能说实话,只道:“皇上这年纪,总是有些小病小灾,太医们还在看呢,想必是没事儿的。”
她语气虽是轻松,可那担忧还是藏不住。
皇后,太子忙安慰几句。
不一会儿,皇帝另外几个孩子来了。
皇太后抬头看去,竟然见到胡贵妃也跟着三皇子,四皇子一起过来,她的脸色一沉,说道:“哀家可没有召见你。”
胡贵妃哀求道:“太后娘娘,就让妾身瞧瞧皇上罢,要不,妾身在外面儿等,只要皇上无事,妾身自会回去的。”
三皇子,四皇子也一样用恳求的眼神看向皇太后。
皇太后暗地咬了咬牙。
这胡贵妃她早晚得收拾,只现在好像还不是时候,她压下怒气,说道:“既然来了,那也罢了,坐着罢。”
胡贵妃谢恩,小心翼翼坐在下首。
三皇子,四皇子一左一右立在她后面。
皇太后见状,眼睛微微眯了眯,但到底还是没出声。
屋里一时静默。
太医们好一会儿才出来。
皇太后忙问情况。
几个太医交换了一下意见,最后朱太医说道:“皇上这身体需得好好调养了,这段时间务必要静休,切勿再主持早朝,过多批阅奏疏。”
那可不是小病了。
皇太后看朱太医目光闪烁,心知还瞒着事儿呢,不好当面说,就把朱太医叫到里间,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她才问。
朱太医叹一声:“皇上服用过药物,恕小人直言,皇上这年纪已是知天命了,可还沉溺女色,委实不应当……”
皇太后大怒:“这些宫人无法无天了!”
她不是不知道药物的事情,此前也处置过一些宫人,结果竟然还有人胆子那么大给皇帝寻来。
皇太后的脑袋直发疼。
她这儿子,她最了解不过,因国家大事儿不太需要他操心,加之生性浮躁,人到中年,越发是不能自律了,不然又何来胡贵妃这等宠妃,日夜混在一处风流。光这一个还不够,别的但凡美一些的,也都临幸过,只忘得也快。
可加起来多少人了,皇帝就一个,能行?
皇太后慢慢坐下来,沉默好一会儿才道:“可有得治了?”
朱太医道:“只要皇上修身养性,还来得及。”
皇太后松了口气:“那就这样罢,该开的方子你都开了。”又顿一顿,“今儿皇上也是吃了药?”
朱太医点点头,就是吃了药才龙精虎猛啊,但这力气是借药力上来的,一用完,人就垮了,日积月累,自然是受不得。
皇太后摆摆手让朱太医走了。
皇帝也醒了,众人都进去慰问。
不过只片刻功夫,皇帝就以劳累的借口,把他们赶出来,皇后等人连话都没有说上。
只有皇太后了解内情。
他这儿子没有失忆,知道自己是怎么晕的,这不也觉得羞愧么,不好意思面对家人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皇帝只见皇太后一个,他感激皇太后把他抬到乾清宫来。
皇太后少不得训诫几句,若是往常,念及他的身份,皇太后是不会如此的,可今儿她也是恼火之极。
皇帝被说了,自然也不太高兴,可到底还是听完了,说道:“母后说的是,是朕的错,不过朕见母后,乃是为国家大事。”
皇太后心想,竟然还记得这个呢,也不算太昏头!
她心里早有主意:“皇上要静养,可文武百官不能少了主子,我看就让佑樘暂代皇上罢,也好让他多多学习,看看皇上往常是如何掌管一个国家的。”
皇帝其实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要杨大人来做监国大臣,毕竟杨大人有经验,平时好多重大事情也是他决定,而太子才几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做得好?
皇帝皱眉:“朕看不妥。”
皇太后道:“怎么不妥?那皇上想要谁来呢?”
“自然是杨大人了。”
皇太后冷笑一声:“杨大人这年纪不比哀家小罢?哀家自问也活不了多久,这杨大人的身体又能好得到哪儿去?皇上,似他这种大臣,世间少有,如今全权交给他处理,皇上是想累死杨大人那,以后皇上身体好了,再去依靠谁?”
皇帝回答不出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杨大人也是七十好几的人了,走路都有些颤巍巍,只怕精力确实跟不太上,皇帝想一想道:“那李大人也行啊。”
皇太后一拍桌子:“皇上是想把一整个国家交给这些大臣了是罢?佑樘可是你儿子,你竟不信他?”
“朕也不是不信。”皇上忙解释,“只是佑樘没有什么经验,朕也是怕他搞砸了,这可不是小事。”
“他山东大旱不是处理的挺好?我看佑樘完全可以胜任。”皇太后不肯退让,“如今皇上要养病,竟然宁愿相信外臣,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叫文武百官如何看待佑樘?即是如此,当初又何必立他为太子?再怎么样,也该是佑樘,李大人等人不过是臣,最多也就起个辅佐的作用,如何能代替皇上掌控天下?”
她步步紧逼,皇帝慢慢躺下来道:“朕也累了,不与母后再争辩,既然母后觉得佑樘可以,那就让他试试罢。”
皇太后这会儿又柔声道:“哀家也是为咱们皇家着想,这人的贪心可说不定,皇上一旦放权,以后要收回来也难说,太子再如何,那也是皇上的儿子。”
皇帝想一想也是,比起大臣,他这儿子可听话多了。
“母后说的是。”皇帝这回真想通了。
皇太后便叫他养好身体,又叮嘱外头守卫,不准任何妃嫔进入。
朱太医都说了,现在不近女色还能挽救,再放任下去可难说,皇太后还是关心皇上的,毕竟那是她的儿子,虽然不是很合心意,但她也不愿他真的出什么事情。